他說到後來,壓抑了聲音,發出的近乎是低沉的咆哮。湯敏傑閉上了眼睛,喉間的歎息也近乎呻吟。
兩人走了一陣,在山間的一處類似山洞的凹陷處停了下來,坐在了地上,湯敏傑昏昏沉沉,對方也是,但沉默片刻,對方血淋淋的眼睛望過來。
“你殺了我的兄弟,是不能活了……”
他說了這句,過得一陣,又道:“你知不知道,我們本來不打算殺你,我們想聊聊,我們本來想……跟你合作就算了。但就搞成了這樣……”
再過一陣:“你把姓裘的藏哪了啊?”
湯敏傑坐在那兒發呆,歎了口氣:“……不在223。”
“還在糞站那邊?”
“……”湯敏傑看著他,對他的鍥而不舍也不知是欣賞還是惋惜,但終於露出諷刺的笑容:“他受傷太重,躲在糞桶裏,話說到一半,人已經沒了。”
“……”年輕的士兵張了張嘴,“你故意……”
“嗯……”一聲歎息,“我本來以為會有個好結果,我以為……這是一定的……”
“嗬嗬……嗬嗬……”士兵也諷刺地笑起來,之後,又是道:“你殺了我的兄弟,是不能活了……”
洞外的夜風正在吹過,山下隱隱約約的也有聲音往上傳。兩人休息了好一陣,湯敏傑沒有動靜,年輕的士兵倒是並沒有放棄,一會兒說道:“你怎麼不跑?”
一會兒又道:“你在外頭,到底犯了什麼事啊?”
湯敏傑不理他,隻在某一次他又說起“你殺了我的兄弟”,做出詛咒時,緩緩地開了口:“應該叫做‘同誌’。”
年輕的士兵似乎微微愣了愣,但隨後一字一頓地說道:“……你也配?”
湯敏傑便不再說了。
時間在風中一點一滴地過去,山下的搜索漸漸地蔓延,湯敏傑靠在山洞的牆壁上,卻也不再打算走了,他腦中的思維有些亂,回憶著過去半年的平靜,但隻是稍稍動一動邪念,終究又炸死了兩個人。他知道洞內的年輕士兵還在石壁上輕輕磨他手上的繩索,湯敏傑知道該製止,但隻是懶得開口。
他甚至微微的打了個盹。
夜晚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外頭有動靜到了近處,湯敏傑睜開眼睛,看向對麵的士兵,隨後抬起了長刀:“不許說話。”但士兵站了起來,他背後的繩索未曾解開,口中是一聲大喝:“這裏——”
這一聲響撕裂了夜空,這邊本就是石壁凹陷形成的小洞口,兩人隔的距離不遠,湯敏傑隨手一晃,刀已經壓在對方的脖子上,但那年輕人笑起來:“快來啊,這裏——你動手啊!有種殺了老子——”
湯敏傑沒有動手。
不遠處的夜色裏,那中年的軍人已經奔行而至,這邊沒有火槍,他的手上拿了一張弓。湯敏傑以刀將那年輕的士兵挾在身前,但對方劇烈的掙紮:“我不怕死!有種動手!孬種!動手啊——陸頭,裘自書已經死了,被他黑吃黑弄死了。這孬種不敢動手,殺了他、殺了他——”
方陸挽著弓,紅著眼睛看向這邊:“我兩個兄弟死了……你是什麼人?”
“殺了他啊陸頭,趁那些人還沒來……”
年輕的士兵不怕死地掙紮著,湯敏傑歎息一聲,放開了他。他持著刀,望向對麵的方陸,搖了搖頭:“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
天空之中,月朗星稀,但他想,也沒有關係了。他決定停在這裏。
過去半年時間的平靜,在他的腦海閃過,但都迅速變得遙遠,眼前更多的,還是北邊那帶著血腥味的呼嘯的風雪,是從妹妹死去之後,便不斷纏繞著他的無盡的痛苦。死亡對他而言,是早就該到的一刻。
盧明坊。我等了太久,無謂的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