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夜香的工作雖不光彩,但習慣之後,生活倒也算不得太過窘迫。或者也可以說,這年月裏,窘迫原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這些婦人淩晨收夜香大多沉默,到得這夜香站,見有人好奇,說起一些生活上的事情倒快意起來,淩晨的夜香站裏,偶爾竟也能聽到婦人們的笑聲。
待到在夜香站傾倒完糞便,推著小車的夜香婦們便會去到附近小河的支流中清洗夜香桶——這也是夜香工作的一部分,將夜香桶清洗幹淨些,往往也會得到主人家的加分。一些婦人們在河邊延續著話題,偶爾提及夜香站的這位“臨時工”。
“年齡上看不太準……”
“三十……四十多吧?”
“說話老練啊,見過世麵的人……”
“人挺好……”
“身體好像不咋樣……”
“嗯,看他咳嗽,有次差點喘不上氣,香桶掉他身上……”
“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
“不是癆病鬼,你看他沒有一直咳……”
“吃公家飯呢……”
“看他做事……我看將來說不定能轉正……”
“我看著也不錯……你們說要不然把小青說給他?小青模樣不錯啊……”
“小青結實,能生養……”
大齡婦女對男性表達欣賞後,話題大多來到此處。
眾人口中的小青是新進的一名夜香婦,二十七歲,姿色尚可,丈夫去世之後帶著個女兒過活,不願意去勾欄攬活,便來幹了收夜香的活計,一開始固然磕磕絆絆,但女人性格堅韌,很快也得到了其他人的認可。
如此說上幾輪,覺得頗為靠譜,尤其是那名叫賀青的婦人在時,眾人調笑一番,見對方隻是紅著臉沉默,沒有潑辣地開罵,便知道女人多少覺得那臨時工“還行”,於是過得幾日,便由最擅交際的一名老婦人私下裏跟對方提了提意思。
湯敏傑在沉默一陣之後,歎息連連,隨後向對方表示自己的身體不好,尤其去年得了一場大病,幾乎死了,如今托關係找了這麼一件事情,也說不定什麼時候做不下去,怎能連累好好的對方呢?
他話語誠懇,說到後來,老婦人除了溫言安慰幾句,倒也覺得兩人的結合並不合適起來。回頭與眾人報告,提及這“小湯”的身體問題,忍不住落淚,名叫賀青的婦人在得知對方“身體太虛”“時常生病”的問題後,倒也是沉默地不再關注這件事了。
存在於各處的人們皆有自己的生活。
天色漸亮之後,夜香站的周圍恢複了平靜。
湯敏傑開始收拾雜物,對院子內外進行簡單的清潔,隨後架起騾車,將院子後方用木架支起來的巨大糞桶轉移到騾車上。由於木架高低差的設置,這個工作倒也並不費力。
每日裏用來運糞的騾車是夜香站的主要財富,也是華夏軍“財大氣粗”的一個表現,騾車每天會將一到兩大桶的夜香拖回近十裏外的試驗性農莊當中,用於驗證各種漚肥技巧的優劣,並且有選擇性地實驗各種物質的特性——當然,這一切其實都算不上成熟,尤其是在肥料的這一塊,即便在華夏軍裏,也屬於“賤業”,寧毅提過一些想法,也有不少人提出思路,但實驗周期長,整體頭緒算不上清晰,參與人員也不多,並不如“良種選育”的方向顯得有條理。
位於這邊的農莊被起名叫做“華夏軍223農業研究所”,臨近一個數百人居住的村莊,它明顯不是華夏軍農業實驗版圖中的重點項目。人數少、地方小、研究方向模糊、成員戰鬥意誌也不強,是湯敏傑過來時一眼便能看到的事情,研究所所長叫陳辭讓,不知道是華夏軍什麼時候吸收進來的同誌,識文斷字,應當是讀過書的儒生,安排事情還算有章法,性格相對溫吞——當然,或許也隻有這等性格,才適合操持農業上的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