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四九章 是為亂世!(四)(3 / 3)

“哈哈!你們去告訴屎寶寶,他的女人,我已經用過了,讓他去死吧——”

這話說出口,對麵的女人回過頭來,目光中已是一片凶戾與悲慟的神色,那邊人群中也有人咬緊了牙關,拔劍便要衝過來,有的人低聲問:“屎寶寶是誰?”一片混亂的騷動中,名叫龍傲天的少年拉著陸文柯跑入樹林,迅速遠離。

這邊有嚴家的人想要衝上去,被嚴鐵和揮手製止下來,眾人在原野上破口大罵,一片動亂。

……

寧忌拉著陸文柯一路穿過林子,途中,身體虛弱的陸文柯幾度想要說話,但寧忌目光都令他將話語咽了回去。

對於李家、嚴家的眾人如此安分地交換人質,沒有追上來,也沒有安排其它手段,寧忌心中覺得有些奇怪。

他當然不知道,在察覺到他有西南華夏軍背景的那一刻,李家其實就已經有些為難了。他的武藝高強,背景過硬,正麵作戰李家一時半會難以占到便宜,即便殺了他,後續的風險也極為難料,這樣的對抗,李家是打也不行,不打也不行。

嚴家的遭遇給了他們一個台階下,尤其是嚴鐵和以部分珍玩為報酬,請求李家放人之後,李家的順水人情,便極有可能在江湖上傳為佳話——當然,如果他不肯交人,嚴鐵和也曾做出威脅,會將徐東夫婦這次做下的事情,向整個天下公布,而李家也將與痛失愛女的嚴泰威成為敵人,甚至得罪時寶豐。自然,這樣的威脅在事情圓滿解決後,便屬於沒有發生過的東西。

人們沒有料到的隻是少年龍傲天最後留下的那句“給屎寶寶”的話而已。

寧忌與陸文柯穿過樹林,找到了留在這邊的幾匹馬,隨後兩人騎著馬,一路往湯家集的方向趕去。陸文柯此時的傷勢未愈,但情況緊急,他這兩日在猶如地獄般的場景中度過,甫脫牢籠,卻是打起了精神,跟隨寧忌一路狂奔。

在湯家集的客棧裏,兩人找到了仍舊在這邊療傷的王江、王秀娘父女,王秀娘隻以為眾人都已離她而去,此時見到小龍,見到遍體鱗傷的陸文柯,一時間淚如雨下。

其實湯家集也屬於通山的地方,依舊是李家的勢力輻射範圍,但連續兩日的時間,寧忌的手段實在太過凶戾,他從徐東口中問出人質的狀況後,立馬跑到通山縣城,殺了李小箐,還用她的血在牆上留下“放人”兩個字,李家在短時間內,竟沒有提起將他所有同伴都抓回來的勇氣。

此時四人碰頭,寧忌不多說話,而是在外頭找了一輛大車板,套成簡陋的馬車,他讓陸文柯與王江坐在車上,令王秀娘趕車,自己給陸文柯稍作傷勢處理後,騎上一匹馬,一行四人迅速離開湯家集,朝南行進。

到得這日夜裏,確定離開了通山地界很遠,他們在一處村落裏找了房子住下。寧忌並不願意與眾人多談這件事,他一路之上都是人畜無害的小大夫,到得此時展露獠牙成了大俠,對外固然毫無畏懼,但對已經要分道揚鑣的這幾個人,年紀僅僅十五歲的少年,卻多少覺得有些赧然,態度轉變之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按照安排,接下來的時間裏,秀娘姐將會在這裏照顧另外兩人,王江的身體狀況並不樂觀,但陸文柯早晚會好起來,這邊距離這“大有可為”的家鄉洪州,也已經不算遠了。他對王秀娘說:“若這次過後,陸文柯對你不好,他就不算人了。到時候你可以到成都那邊去找華夏軍,華夏軍都是好人。”

這話雖然未必對,卻也是他能為對方想出來的唯一出路。

他們一道吃過了相聚的最後一頓晚飯,陸文柯此時才哭泣起來,他咬牙切齒地說起了在通山縣遭遇的一切,說起了在李家黑牢當中看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地獄景狀,他對寧忌說道:“小龍,若是你有力量……”

寧忌想了一陣,道:“陸大哥,這不是……該輪到你來做的事情了嗎?”

陸文柯愣了愣,隨後,他緩緩地點了點頭,又緩緩地、連續點了兩下:“是啊,是啊……”

他道:“是啊。”

寧忌吃過了晚飯,收拾了碗筷。他沒有告辭,悄然地離開了這邊,他不知道與陸文柯、王秀娘等人還有沒有可能再見了,但世道險惡,有些事情,也不能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完結。

他騎著馬,又朝通山縣方向回去,這是為了確保後方沒有追兵再趕過來,而在他的心中,也惦記著陸文柯說的那種慘劇。他隨後在李家附近呆了一天的時間,仔細觀察和思考了一番,確定衝進去殺光所有人的想法終究不現實、而且按照父親過去的說法,很可能又會有另一撥惡人出現之後,選擇折入了通山縣。

時間是七月二十五這天的夜晚,他潛入了通山縣縣令的家中,放倒了幾名家中護衛,趁著對方與妾室玩樂之時,進去一刀捅開了對方的肚子。

名叫黃聞道的縣令捂著肚子在地上蠕動,寧忌拿了一隻大毛筆,將他拖到牆邊,沾了鮮血在牆上寫字。

他歪歪扭扭地寫道:

“還有些事,仍有在通山作惡的,我回頭再來殺一遍。——龍傲天”

寫完之後,覺得“還有些事”這四個字未免有些丟了氣勢,但已經寫了,也就沒有辦法。而由於是第一次用這種毛筆在牆上寫字,落款也寫得難看,傲字寫成三瓣,過去寫得還不錯的“龍”字也不成形狀,極為丟人。

“早知道應該讓你來幫我寫。你寫得挺好。”

他看看彌留之際、目光已經渙散的黃聞道,又看看周圍牆上掛著的字畫。自慚形穢地歎了一口氣。

挺遠的村莊裏,照看了父親與陸文柯的王秀娘坐在書生的床邊打了一會兒盹。王秀娘麵上的傷痕已變得淺了些,陸文柯握著她的手,靜靜地看著她。在人們的身上與心上,有一些傷勢會漸漸淡去,有一些會永遠留下。他不再說“大有可為”的口頭禪了。

名叫範恒、陳俊生的書生們,這一刻正在不同的地方,仰望星空。我們並不知道他們在哪裏。

天空中的夜色黑得像墨,星火微茫,有的似乎隨時要熄滅下去,也有的會眨動它們的眼睛,執拗地亮著。

陽光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