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兩天便是小忌的生日了。”她輕聲歎道,“你說他現在跑到哪裏去了啊?”
“……照那家夥愛湊熱鬧的個性,說不定老八在江寧就得遇上他。”
“應該叫我去的,要是遇上老林了該怎麼辦啊……”
“老八帶著一幫子人,都是好手,遇上了不至於輸。”
“你也說了可能變戰場……”
“跟老八提過了,見到了兔崽子,讓他快跑或者幹脆抓回來……”
“我還是擔心……”
“你是關心則亂……就算是戰場,那家夥也不是沒有生存能力,別忘了他跟鄭四哥那段時間,殺過多少女真人。他比兔子還精,一有風吹草動會跑的……”
“戰場那種地方……你就不擔心啊?”
寧毅也翻過身來,兩人並排躺著,看著房間的屋頂,陽光從門外灑進來。過得一陣,他才開口。
“男孩子總是要走出去的……”他想了想,“都怪你和紅提,教他武功……”
“還不是因為你整天跟他說自己是武林高手,周侗跟你拜把子,陸陀被你一掌打死……”
“那都是真實的事情嘛。還是怪你們……”
夫妻倆推卸責任,彼此抬杠,過得一陣,揮手互相打了一下,西瓜笑起來,翻身爬到寧毅身上。寧毅皺了皺眉:“你幹什麼……”
“再來一次。”
“……是我贏了還是你贏了。”寧毅歎息,“你不講武德。”
“你贏了,都怪我和提子姐……”
秋風拂過庭院,葉子颯颯作響,他們隨後的聲音變成細碎的咕噥,融在了和煦的秋風裏。
……
同樣的秋日,距離成都兩千餘裏,被這對夫妻所關心的少年,正與一眾同路之人遊曆到荊湖北路的通山縣。
從成都出來已有兩個多月的時間,與他同行的,依然是以“大有可為”陸文柯、“尊重神明”範恒、“冷麵賤客”陳俊生為首的幾名儒生,以及因為陸文柯的關係一直與他們同行的王江、王秀娘父女。
生逢亂世,出行不易,也正是如此,能夠尋到幾位可靠的朋友一路同行,算是極為珍貴的事情。陸文柯等人彼此也比較珍惜這樣的緣分,如此這般,眾人同行兩三千裏的路程,一路上觀看各地風貌,體察民俗,兩個多月的時間下來,相互之間愈發熟悉了,幾乎積累出家人一般的感情來。
這與寧忌出發時對外界的幻想並不一樣,但即便是這樣的亂世,似乎也總有一條相對安全的道路可以前行。他們這一路上聽說過山匪的消息,也見過相對難纏的胄吏,甚至於沿著長江南岸遊曆的這段時間,也遠遠見過出發前往江北的戰船船帆——北麵似乎在打仗了——但大的災難並沒有出現在他們的麵前,以至於寧忌的江湖大俠夢,一時間都有些鬆懈了。
抵達通山之前首先經過的是荊湖北路,一行人遊曆了相對繁華的嘉魚、鄂州、赤壁等地。這一片地方向來屬於四戰之地,女真人來時遭過兵禍,後來被劉光世收入囊中,在集合各地豪紳力量,得到華夏軍“支持”之後,城市的繁華有所恢複。如今江北已經在打仗,但長江南岸氣氛隻是稍顯肅殺。
陸文柯等書生有治理天下的願望,每至一處,除了遊覽風景名勝,此時也會親自遊覽先前遭遇過戰亂的所在,看著被金兵燒成的斷壁殘垣,堅定大誌。
過了荊湖北路,抵達通山縣,這裏已經是荊湖北路去往江南西路交界之所了。通山縣縣城不大,由於也遭過兵禍,此時城牆還顯得破損,但縣城之外卻有九宮山等名勝,早兩年女真人掃來時,當地軍隊抵抗不多,民眾則大多入山躲避,除了縣城被燒,人員倒並未死傷太多,倒是今年劉光世要打仗,在這邊抓了許多壯丁,街頭巷尾頗見苦楚之色。
從通山往南,進入江南西路,再行三四百裏便要抵達陸文柯的家鄉洪州。他一路上念叨著回去洪州要將西南所見所學一一發揮,但到得這裏,卻也不急著立刻回家了。一行人在九宮山遊覽兩日,又在通山縣城看過了金兵當日縱火之處,這天下午,在客棧包下的院子裏擺起火鍋來。眾人布置場地,準備食材,吟詩作賦,不亦樂乎。
這客棧是新修的門頭,但兵禍之時也遭過災。後院當中一棵大槐樹被火燒過,半枯半榮。時值金秋,庭院裏的半棵大樹上葉子開始變黃,場景壯麗頗有寓意,範恒便搖頭晃腦地說這棵樹恰如武朝現狀,很是吟了兩首詩。
陸文柯等人也在談論著家國現狀,陳俊生偶爾插話,仍舊是過往那一語中的的犀利風格。院子當中幾名下人搭起了一個棚子,遮擋落葉,王江從外頭買來大量食材,正與女兒王秀娘在那邊準備。
寧忌坐在談天說地的書生當中聽他們扯淡,目光則一直望著在那邊切肉的王秀娘。今日為了準備這一席火鍋,眾人下了血本,買了兩大片肉來,此時正在王秀娘的刀下切成薄片,看得寧忌蠢蠢欲動。王秀娘切了一半後,笑嘻嘻地過來與眾人打招呼,將油膩的手指伸過來捏寧忌的臉頰。
“小龍啊小龍,總是看著我那邊,莫不是喜歡上姐姐了?”
寧忌不跟她一般見識,一旁的陸文柯搭腔:“我看他是喜歡上那些肉了。”
眾人同行兩個多月,對於寧忌食量大、嘴饞的事情總算有了個共識。見陸文柯說話,王秀娘溫柔一笑:“那待會就多吃些。”也不知她是在說陸文柯還是說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