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強不息……”戴夢微重複了一句。

“這是寧先生當初在西南對她的考語,鄒帥親耳聽過。”丁嵩南道,“晉地與梁山方麵關係特殊,但無論如何,過了黃河,地方當是由他們瓜分,而黃河以南,無非是戴公、劉公與我等三方打破頭,最後決出一個贏家來……”

他頓了頓:“坦白說,此次三方交戰,戴公、劉公這邊看似兵雄勢大,可要說贏麵,或許還是我們這邊居多。這一切的原因,皆因劉光世是個隻能打順風仗的軟蛋將軍,讓他集合各方勢力可以,可他打不了一場硬仗。這邊的各方當中,戴公或許清醒,可你能幹什麼呢?隻是收了這一季的稻子送上戰場,後方可能就足夠讓你焦頭爛額了吧,更何況戴公手下有幾個能打的兵?當初歸順女真,裁汰下來的一些混混,成色如何,戴公想必也是清楚的。”

戴夢微笑了笑:“戰場爭鋒,不在於口舌,總得打一打才能知道的。而且,我們不能打硬仗,你們已經叛出華夏軍,莫非就能打了?”

“華夏軍能打,主要在於軍紀,這方麵鄒帥還是一直沒有放手的。不過這些事情說得天花亂墜,於將來都是小事了。”丁嵩南擺了擺手,“戴公,這些事情,不論說成怎樣,打成怎樣,將來有一天,西南大軍遲早要從那邊殺出來,有那一日,如今的所謂各方諸侯,誰都不可能擋得住它。寧先生到底有多可怕,我與鄒帥最清楚不過,到了那一天,戴公莫非是想跟劉光世這樣的廢物站在一起,共抗強敵?又或者……不管是多麼理想吧,譬如你們打敗了我與鄒帥,又讓你趕跑劉光世,肅清各路政敵,然後……靠著你手下的這些老爺兵,對抗西南?”

丁嵩南手指敲了敲旁邊的茶幾:“戴公,恕我直言,您善治人,但未必知兵,而鄒帥正是知兵之人,卻因為各種原因,很難名正言順的治人。戴公有道、鄒帥有術,黃河以南這一塊,若要選個合作之人,對鄒帥來說,也唯有戴公您這邊最為理想。”

會客廳裏安靜了片刻,隻有戴夢微用杯蓋撥弄杯沿的聲音輕輕的響,過得片刻,老人道:“你們終究還是……用不了華夏軍的道……”

“寧先生在小蒼河時期,便曾定了兩個大的發展方向,一是精神,二是物質。”丁嵩南道,“所謂的精神道路,是通過讀書、教化、啟蒙,使所有人產生所謂的主觀能動性,於軍隊之中,開會談心、憶苦思甜、講述華夏的優越性,想讓所有人……人人為我,我為人人,變得無私……”

“至於物質之道,便是所謂的格物理論,研究器械發展軍備……按照寧先生的說法,這兩個方向任意走通一條,將來都能天下無敵。精神的道路若是真能走通,幾萬華夏軍從赤手空拳開始都能殺光女真人……但這一條道路過於理想,所以華夏軍一直是兩條線一起走,軍隊之中更多的是用紀律約束軍人,而物質方麵,從帝江出現,女真西路潰不成軍,就能看到作用……”

“如今華夏軍的強大天下皆知,而唯一的破綻隻在於他的要求過高,寧先生的規矩過於強硬,但是未經長久實踐,誰都不知道它將來能不能走通。我與鄒帥叛出華夏軍後,治軍的規矩仍舊可以沿用,可是告訴底下士兵為何而戰呢?”丁嵩南看著戴夢微,“戴公,而今天下,唯二能補上這一短板的,一是東南的小朝廷,二便是戴公您這位今之聖賢了。”

戴夢微端著茶杯,下意識的輕輕晃動:“東邊所謂的公平黨,倒也有它的一番說法。”

“公平黨的理論實際上便出自寧先生之手,鄒帥在西南時,與眾人曾有多番推演,寧先生曾言,越是純粹的理想,其實現的條件越是複雜嚴苛。我等確信,公平黨將來必招自敗,隻是在這之前,做對的事情越多,公平黨能堅持的時日越久,聲勢也會越發浩大。”

戴夢微想了想:“如此一來,便是公平黨的理念過於純粹,寧先生覺得太多艱難,因此不做推行。西南的理念等而下之,於是用物質之道作為貼補。而我儒家之道,顯然是更加等而下之的了……”

“君臣父子各有其序,儒道乃是經曆千年考驗的大道,豈能用等而下之來形容。隻是世間眾人智慧有別、資質有差,此時此刻,又豈能強行平等。戴公,恕我直言,黑旗之外,對寧先生忌憚最深的,隻有戴公您這邊,而黑旗之外,對黑旗了解最深的,隻有鄒帥。您寧願與女真人虛與委蛇,也要與西南對抗,而鄒帥更加明白將來與西南對抗的後果。當今天下,隻有您掌政治、民生,鄒帥掌軍隊、格物,兩方聯手,才有可能在將來做出一番事情。鄒帥沒得選擇,戴公,您也沒有。”

“……其實說到底,鄒旭與你,是想要擺脫尹縱等人的幹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