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一一章 隻影向誰去?(中)(2 / 3)

那時候她第一次要見這個陌生的丈夫,一方麵想要給個下馬威,另一方麵也打算講和,因此一身的打扮頗為講究,估計挑選了不少時間。或許也是因此,這套打扮她至今還記得。

坐在石桌那邊的小嬋已經看見了他,擺了擺手,檀兒側身望過來,臉上露出個笑容:“怎麼樣?”她是瓜子臉,這麼多年也沒有大變,隻是掌家多年,眉宇間添了幾分內斂的智慧和成熟,此時側身坐著,長長的辮子垂下來,又有了幾分少女感。寧毅笑望著她這一身。

“看起來都快褪色了,還留著呢。”

“相公還記得這一身?”

“忘不了。”

“早先都快忘了,自江寧逃走時,特意帶了這一身,後來一直放在櫃子裏收著,最近翻出來曬了曬。這身紅披風,我以前頂喜歡的,現在有些毛茸茸了。”

寧毅便笑:“我聽說你最近一身紅披風,都快讓人聞風喪膽了,殺過來的都以為你是血菩薩。”

他指的卻是七八月間發生在張村的大小騷動,那時候一幫人興衝衝地跑過來說要對寧人屠的家人孩子動手,大部分人失手被抓,受到處置時便能看到檀兒的一張冷臉。這邊的刑罰一向是頂格走,隻要是造成了人員重傷的,一律是槍斃,造成財物損失的,則一律押赴礦山跟女真人苦力關在一起,不接受銀錢贖買,這些人,大多要做完十年以上的礦山苦力才有可能放出來,更多的則可能在這段時間內因為各種意外死去。

這還是經過寧毅勸說後的結果。檀兒腦子好用,在許多想法上比別的女子開通,但在麵對家人的這些事情上,也不會比一個簡單的地主婆好到哪裏去。一群人在成都給自己丈夫搗亂還不夠,還要跑到這邊來,試圖殺掉或者擄走家中的小孩子,若按照她的本心,有這種想法的就都該淩遲。

也是因此,那段時間裏,她親自過問了每一起發生的事件。寧毅要求按律法來,她便要求必須按照律法條款最頂格治罪。

七月底眾多綠林人都還在狂歡,為了成都事件忙得不亦樂乎,前仆後繼去往張村的,也大都慷慨激昂。到八月多閱兵也結束,代表大會也開了,關於張村的事情細節才傳過來,真跑過去動了手的,沒有一個好收場。

而關於每次出現在現場猶如閻羅王的那位女子,也在傳言中被描述得繪聲繪色,大家都說這便是寧毅妻子中匪號“血菩薩”的那一位,當年在呂梁山殺人如麻,林宗吾都是她的手下敗將,隻是嫁人之後不多出手,這次去到張村的,可都觸了這位大宗師的黴頭了。

過去關於紅提的事情,江湖間也有少數人知道,隻是竹記的宣傳往往繞開了她,因此十數年來大家關心的大宗師,通常也隻有正派“鐵臂膀”周侗、反派“穿林北腿”林宗吾、難以描述的大宗師寧人屠這幾位。這次張村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才有人從記憶深處將事情挖出來,給紅提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

說到這件事,檀兒的眉宇間也閃過了些許煞氣,隨後才笑:“我跟提子姐商量過了,往後‘血菩薩’這個外號就給我了,她用另外一個。”

“用什麼?”

“血葡萄。”小嬋搶著說到。

“……”

檀兒噗嗤一笑,寧毅愣了半晌,在旁邊坐下,抱著小嬋在她臉上用力親了一下:“……還是……挺可愛的,那就這麼決定了。我們家一個血菩薩,一個血葡萄,葡萄聽起來像個跟班,實際上武功最高,也好。”

三人笑嘻嘻地編排了家裏武藝最高性情卻最隨和的那位後,寧毅開始問起家中一幫孩子的情況。

此時從寧忌往下,雲竹生下的長女雯雯已經十二歲,文靜愛看書,笑起來時簡直像是母親的翻版。寧河的性格並不好強,九歲的年紀,看起來就是個平平凡凡的傻小子,在沒有外在壓力的情況下,他甚至都沒有表現出母親紅提那樣的武藝天賦,成績也隻是中等,或許生活在太平年景裏的紅提,不會成為武藝天下第一,寧毅其實也並不打算過多的壓榨他的潛力。

與寧河同年的寧珂,保持著她一貫的活潑而熱心助人的性格,在學堂當中有著最多的朋友、最好的人緣,她每天為這事操心為那事操心,在學堂裏當了文娛委員和生活委員,隻是熱衷別人的事情總是讓自己的功課被落下,這令得錦兒非常操心。錦兒一貫以自私來標榜自己,想不通自己的女兒為什麼會一直傻乎乎的。

當然,寧毅私下裏想想,卻是能夠明白一些的。若是小時候的錦兒不會因為家貧而被賣掉,不會經曆那樣多的坎坷,那或許今天的寧珂,便會是她的另一幅模樣。

七歲的寧霜與寧凝在今年上了一年級,兩個自小如連體嬰一般長大的孩子從來要好。西瓜的女兒寧凝習武天賦很高,隻是作為女孩子愛劍不愛刀,這一度讓西瓜頗為苦惱,但想一想,自己小時候學了大刀,被洗腦說什麼“胸毛凜凜才是大英雄”,也是因為遇上了一個不靠譜的父親,對此也就釋然了,而除了武學天賦,寧凝的學習成績也好,古詩一首一首地背,這讓西瓜頗為歡喜,自己的女兒不是笨蛋,自己也不是,自己是被不靠譜的老爹給帶壞了……

文武雙全的寧凝唯一的缺點是話不多,人如其名喜歡安靜,作為雲竹次女的寧霜常常是兩人之中的代言人,有什麼話往往讓寧霜去說,於是寧霜的話語比她多一點,比旁人仍舊要少。這或許是因為自小有了適合的朋友,便不需要太多交談了罷。

唯一的意外是最近寧凝在回家途中摔了一跤,作為漂亮文靜的小美女,把門牙摔斷了一顆。她嘴上不說,其實很在意這件事。

“你待會見到了,可不要嘲笑她的門牙。不然她會哭的。”檀兒叮囑一番,覺得寧毅很可能做得出來這種事。

“放心,我就當在辦公,一定不會笑。”寧毅說著笑了起來,覺得這種事情,真像是西瓜當年的翻版。一本正經地摔掉了門牙……

除了這幾個小的,最近寧忌的狀況其實也讓人擔心。或許是因為太早的上了戰場,見到了生死,他的情緒一直都不算穩定,當然,他武藝高強,長得又好看,在一群弟弟妹妹當中頗受擁戴,但這些時日他的性情一直都在從外向轉往內向,尤其十月之後,有時候坐在屋頂上發呆,一次就坐上很久,甚至歎一口氣,也不知道他在歎息些什麼,後來居然還開始找書看。

小嬋看得心驚肉跳,小忌這樣的居然開始看書了,總覺得他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又或者哪一天會突然遁入空門當和尚。

當然,除了這些異常現象,他在武藝上的練習並沒有耽擱下來,甚至軍中一些特種作戰的練習、竹記裏的諜報練習他都能輕鬆適應下來,紅提和西瓜也都說他來日成就不可限量。

“這就是中二期到了,整個人神神叨叨的,都一樣,將來雯雯、寧河、寧珂他們也一樣,小孩子到這個年紀就管不住,想法特別多,到了十七八歲會慢慢好起來。”寧毅用一副“沒有人比我更懂教育”的教育家姿態如此安慰小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