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五〇章 有形諸象紛飛遠 無聲巨夢卷紅塵(中)(2 / 3)

畢竟黑旗縱然眼下強大,他剛強易折的可能性,卻仍舊是存在的,甚至是很大的。再者,在黑旗擊潰女真西路軍後投靠過去,且不說對方待不待見、清不清算,隻是黑旗森嚴的軍規,在戰場上有進無退的絕情,就遠超部分大族出身、養尊處優者的承受能力。

眼下投降黑旗,對方趁著大勝時機,一眾降兵不過是受其拿捏的微末之人。反倒若是跟隨戴、劉取了中原,經營數年,一來日子更為好過,而來數年以後即便黑旗不曾倒下,自己在戰場上慷慨一戰後再行投降,那樣也更受黑旗器重。殺人放火受招安,眼下黑旗盛氣淩人,己方沒有足夠添麻煩的能力,那也是受不了招安的。

對於這些心思,劉光世、戴夢微的掌握何其清楚,隻是有些東西口頭上自然不能說出來,而眼下隻要能以大義說服眾人,待到取了中原,厲行改革,徐徐圖之,未嚐不能將麾下的一幫軟蛋剔除出去,重新振作。

此時院外陽光寧靜,微風過堂,兩人皆知到了最緊迫的關頭,當下便盡量開誠布公地亮出底牌。一麵緊鑼密鼓地商議,一麵已經喚來隨從,前去各個軍隊傳遞消息,先不說漢中戰報,隻將劉、戴二人決定聯手的信息盡快透露給所有人,如此一來,待到漢中戰報傳開,有人想要兩麵三刀之時,也能緩上一緩,令其三思而後行。

陽光下,傳遞消息的騎士穿過了人群熙攘的縣城街市,焦灼的氣息正在祥和的氛圍下發酵。待到申時二刻,有斥候從城外進來,通報東麵某處軍營似有異動的訊息。

劉光世坐著馬車出城,穿過跪拜、談笑的人群,他要以最快的速度遊說各方,為戴夢微穩定事態,但從大方向上來說,這一次的行程他是占了便宜的,因為黑旗戰勝,西城縣首當其衝,戴夢微是最為迫切需要解圍的當事人,他於軍中的底牌在哪裏,真正掌握了的部隊是哪幾支,在這等情況下是不能藏私的。也就是說戴夢微真正給他交了底,他對於各方勢力的串聯與控製,卻可以有所保留。

有此一事,將來即便複汴梁,重建朝廷不得不倚重這位老人,他在朝堂中的地位與對朝堂的掌控,也要高於對方。

馬車速度加快,他在腦海中不停地盤算著這次的得失,籌謀接下來的計劃,隨後雷厲風行地投入到他擅長的“戰場”中去。

這一刻,火焰與動亂似乎正從西城縣的地底燃燒起來。大部分人還不知其擴散的形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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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漢中會戰結果的時候,寧毅在山頭上站著,沉默了許久。

這已經是四月二十六的上午了,由於行軍時消息傳遞的不暢,往南傳訊的第一波斥候在昨晚錯過了北行的華夏軍,應該已經趕到了劍閣,第二波傳訊的士兵找到了寧毅帶領的部隊,傳來的已經是相對詳細的訊息。

這時候風卷浮雲走,遠處看起來隨時可能下雨,山坡上是奔跑行軍的華夏軍部隊——離開昭化後這支兩千餘人的精銳部隊以每天六十裏以上的速度行軍,實際上還保持了在沿途作戰的體力餘裕,畢竟粘罕希尹皆是不容小覷之敵,很難確定他們會不會孤注一擲在途中對寧毅進行截擊,反轉勝局。

昭化至漢中直線距離兩百六十餘裏,道路距離超過四百,寧毅與渠正言在二十三這天離開昭化,理論上來說以最快速度趕到恐怕也要到二十九以後了——如果非得玩命當然可以更快,例如一天一百二十裏以上的強行軍,這兩千多人也不是做不到,但在熱兵器普及之前,這樣的行軍強度趕到戰場也是白給,沒什麼意義。

秦紹謙率領第七軍從四月十九開戰,第一輪的戰況就激烈到白熱化,寧毅與渠正言的北上更多的像是盡人事聽天命,許多的心理準備,早先就已經做下。

無論勝負,都是有可能的。

但消息的確認,一如既往的還是能給人以巨大的衝擊。寧毅站在山間,被那巨大的情緒所籠罩,他的習武鍛煉多年未斷,奔跑行軍不在話下,但此時卻也像是失去了力量,任由心情被那情緒所支配,怔怔地站了許久。

作為勝利者,享受這一刻甚至沉溺這一刻,都屬於正當的權利。從女真南下的第一刻起,已經過去十多年了,那時候寧忌才剛剛出生,他要北上,包括檀兒在內的家人都在阻止,他一生縱然接觸了許多事情,但對於兵事、戰爭終究力有未逮,世事濤濤而來,不過硬著頭皮而上。

輾轉十多年後,終於擊潰了粘罕與希尹。

漢中城外斬殺設也馬後,一眾女真將領護著粘罕往漢中逃亡,唯一還有戰力的希尹於漢中內外構築防線、調動船隊,預備逃亡,追殺的軍隊一路殺入漢中,當晚女真人的反抗幾乎點亮半座城池,但大量破膽的女真部隊也是拚命奔逃。希尹等人放棄頑抗,護送粘罕以及部分主力上船東進,隻留下少量部隊盡可能地集結潰兵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