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有關於斥候的問題,對於華夏第七軍來說,又是另一個概念上的事了。
華夏第七軍能夠動用的斥候,在大部分情況下,約等於軍隊的一半。
對於陳亥等人來說,在達央生存的幾年,他們經曆最多的,是在野外的生存拉練、長距離的跋涉、或配合或單兵的野外求生。這些訓練當然也分為幾個檔次,部分真的熬不下來的,會考慮編入普通兵種,但其中大部分都能夠熬得下來。
因為在進入達央之前,他們經曆的,是小蒼河的三年鏖戰。而小蒼河往前,他們中的一部分老人,經曆過西北對抗婁室的大戰,再往前追溯,這中間亦有少部分人,是董誌塬上的幸存者。
作為團長的陳亥三十歲,在同伴當中算得上是年輕人,但他加入華夏軍,已經十餘年了。他是參與過夏村之戰的戰士。
隊伍穿過山嶺、草坡,到達名為爛泥灘的低窪地帶時,天光尚早,空氣濕潤而怡人,陳亥拔出刀,去往側麵與稀疏樹林交界的方向:“準備作戰。”他的臉顯得年輕、語調也年輕,唯獨眼神堅決嚴酷得像冬天。熟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從來不笑。
華夏第七軍經曆的常年都是嚴苛的環境,野外拉練時,不修邊幅是極其正常的事情。但在淩晨出發之前,陳亥還是給自己做了一番清潔,剃了胡子又剪了頭發,手下的士兵乍看他一眼,甚至覺得團長成了個少年人,隻有那眼神不像。
隻因他在少年時期,就已經失去少年人的眼神了。
十餘年前,女真人第一次南下,陳亥恐怕是那場大戰最直接的見證者之一,在那之前武朝仍舊歌舞升平,誰也不曾想過被侵略是怎樣的一種狀況。然而女真人殺進了他們的村子,陳亥的父親死了,他的母親將他藏到柴火垛裏,從柴火垛出去之後,他看見了沒有穿衣服的母親的屍體,那屍體上,隻是染了半身黑泥。
不久之後他被軍隊救下,一位四十多歲的姓鄭的獵戶帶著他,好些日子都在牟陀崗探查女真人的情況。冰麵裂開了,姓鄭的獵戶掉進冰水裏,附近正有女真人巡邏,老獵戶在水中沒有掙紮,於是他得以存活。
從那時開始,他哭過幾次,但再也沒有笑過。
爛泥灘上沒有黑泥,灘塗是黃色的,四月的漢中沒有冰,空氣也並不寒冷。但陳亥每一天都記得那樣的寒冷,在他內心的一角,都是噬人的淤泥。
——陳亥從來不笑。
……
申時二刻,略陽縣西南、名叫爛泥灘的窪地前方,雙方斥候的摩擦進一步加劇,華夏軍其餘幾支斥候部隊陸續加入戰鬥,將混亂的廝殺逐漸擴張到超過六百人的規模。同一時刻,女真斥候發現華夏第七軍第一師的主力在接報之後,正由西麵的嘉陵江畔朝爛泥灘方向進軍。
主力已現,浦查同時指揮軍隊,朝爛泥灘撲過去,而斥候已經將接戰的情況,迅速朝後方宗翰的主力大營傳遞過去。
他們不在乎添油戰術,也不在乎打成一灘爛仗,對於占優勢兵力的主攻方來說,他們唯一擔心的,是敵人像泥鰍一樣的拚命亂跑。因此,隻要見到,先咬住,總是沒錯的。
……
齊新義坐在馬上,看著麾下的一個旅在下午的日光裏推向前方,爛泥灘方向,烽煙已經升騰起來。
“女真人想在劍閣失守之前打出成績,我們怕的是希尹那樣的炮灰打法,正好,這次皆大歡喜了。”他與麾下的團長說話,“去年大規模的摩擦隻有一次,女真人對我們實力還不是非常的清楚,這次機會要用好,說不得下次對陣他們就要變謹慎了……”
團長點頭。
“……另外,咱們這邊打好了,新翰那邊就也能好過一些……”
……
女真先鋒部隊越過山脊,爛泥灘的斥候們仍舊在一撥一撥的分組鏖戰,一名千夫長領著金兵殺過來了,華夏軍也過來了一些人,隨後是女真的大隊翻過了山脊,逐漸排開陣勢。華夏軍的大隊在山下停住、列陣——他們不再往爛泥灘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