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漫天星鬥。

寧曦望著身邊小自己近四歲的弟弟,猶如重新認識他一般。寧忌扭頭看看四周:“哥,初一姐呢,怎麼沒跟你來?”

“她在望遠橋那邊領著女兵幫忙,爹讓我過來與渠叔叔他們聊聊之後的事情,順便看你。”寧曦說著,這才想起一件事,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小的包裹來,“對了,初一讓我給你帶的米糕,已經全涼了……我也餓了,咱們一人吃一半吧。”

“初一姐給我的,你怎麼能吃一半?”

“給你帶了一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呐,你要大的一半還是小的一半?”

“我是習武之人,正在長身體,要大的。”

“你不知道孔融讓梨的道理嗎?”

“我知道啊,哥如果是你,你要大的還是小的?”

“我當然說要小的。”

“所以我要大的,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兄弟說到這裏,都笑了起來。這樣的話術是寧家的經典笑話之一,原出處可能還來自於寧毅。兩人各捧半邊米糕,在軍營一旁的空地上坐了下來。

“哥,聽說爹在望遠橋出手了?”

“嗯,爹把家當都翻出來了,六千人幹翻了斜保的三萬人,咱們傷亡不大。女真人要頭疼了。”

“這麼厲害,怎麼打的啊?”

寧忌一個晚上都在行軍,後來還參與了戰鬥,對於望遠橋的消息也隻是後來零零碎碎地聽了幾句,寧曦便又跟他詳細敘述了一遍:

“……聽說,傍晚的時候,父親已經派人去女真軍營那邊,準備找宗翰談一談。三萬精銳一戰盡墨,女真人其實已經沒什麼可打的了。”

說話的過程中,兄弟兩都已經將米糕吃完,此時寧忌抬起頭往向北邊他方才還是戰鬥的地方,眉頭微蹙:“看起來,金狗們不打算投降。”

“消化望遠橋的訊息,總得有一段時間,女真人初時可能鋌而走險,但隻要我們不給他們破綻,清醒過來之後,他們隻能在前突與後撤中選一項。女真人從白山黑水裏殺出來,三十年時間占得都是狹路相逢勇者勝的便宜,不是沒有前突的危險,但總的來說,最大的可能性,還是會選擇後撤……到時候,我們就要一路咬住他,吞掉他。”

寧忌已經在戰場中混過一段時間,雖然也頗有成績,但他年紀畢竟還沒到,對於大方向上戰略層麵的事情難以發言。

寧曦笑了笑:“說起來,有一點也許是可以確定的,你們如果沒有被召回秀口,到明天估計就會發現,李如來部的漢軍,已經在迅速後撤了。不管是進是退,對於女真人來說,這支漢軍已經完全沒有了價值,咱們用火箭彈一轟,估計會全麵倒戈,衝往女真人那邊。”

寧忌眨了眨眼睛,招子忽然亮起來:“這種時候全軍後撤,咱們在後麵隻要幾個衝鋒,他就該扛不住了吧?”

“說是這麼說,但接下來最重要的,是集中力量接住女真人的孤注一擲,斷了他們的妄想。一旦他們開始撤離,割肉的時候就到了。還有,爹正打算到粘罕麵前顯擺,你這個時候,可不要被女真人給抓了。”寧曦說到這裏,補充了一句:“所以,我是來盯著你的。”

星光之下,寧忌目光憂鬱,臉扁了下去。

此時,已經是這一年三月初一的淩晨了,兄弟倆於軍營旁夜話的同時,另一邊的山間,女真人也從未選擇在一次突如其來的慘敗後投降。望遠橋畔,數千華夏軍正在看守著新敗的兩萬俘虜,十餘裏外的山間,餘餘已經帶領了一支隊伍星夜兼程地朝這邊出發了。

等待在他們前方的,是華夏軍由韓敬等人主導的另一輪阻擊。

獅嶺前線的黑暗樹林當中,同樣有零星卻又詭譎的斥候衝突,在這個夜裏不斷地爆發,女真人正焦灼地嚐試著每一種突破的手段,與之對應的,是華夏軍在獅嶺東側暗中挺進的一支小隊。

夜晚有風,嗚咽著從山間掠過。

技工小隊在精銳斥候的伴隨下,在山麓邊緣立好了鐵甲,有人已經計算了方向。

“……測試水平線……西往被四十三度,發射仰角三十五度,預定距離三百五十丈……兩發……”

熱氣球在獅嶺的山峰上飄,昏暗之中站在熱氣球上的,卻已經是龐六安等華夏軍的幾名高層軍官,他們每人一隻望遠鏡,有人搓著手,靜靜地等待著武器展示的一刻。

金人的軍營中,燈火點點,某一刻,火箭彈拖著明亮的尾巴,從軍營的東側山間升了起來。

爆炸掀翻了營地中的帳篷,燃起了大火。金人的軍營中熱鬧了起來,但並未引起大規模的變亂或者炸營——這是對方早有準備的象征,不久之後,又有數枚火箭彈呼嘯著朝金人的軍營中落下,雖然無法起到一錘定音的嘩變效果,但引起的聲勢是驚人的。

女真人的斥候隊露出了反應,雙方在山間有了短暫的交手,如此過了一個時辰,又有兩枚火箭彈從另一個方向飛入金人的獅嶺營地之中。

星與月的籠罩下,看似寧靜的一夜,還有不知多少的衝突與惡意要爆發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