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炮聲轟然響起。
卓永青抹了抹沾了黃土的麵頰,目光已經完全平靜下來。按下刀柄。
山道上,是衝天的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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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西北端,華容縣郊。
浩浩蕩蕩的依仗穿過了山間的道路,前方軍營在望了,劉光世掀開馬車的簾子,目光深邃地看著前方軍營裏飄蕩的武朝旗幟。
不多時,車隊抵達軍營,早已等待的將領從裏頭迎了出來,將劉光世一行引入軍營大帳,駐在此地的大將名叫聶朝,麾下精兵四萬餘,在劉光世的授意下占領這邊已經兩個多月了。
穿過華容往東,既入洞庭湖區域。此時劉光世領軍三十餘萬,將洞庭湖北麵的區域牢牢地占據,隻是洞庭湖以南嶽陽等地仍為各方爭奪之所,再往南的長沙此時以被陳凡占據,女真人不來,怕是再無人能趕得走了。
淼淼洞庭湖,便是劉光世經營的大後方,一旦武朝全麵崩潰,前線不可守,劉光世大軍入湖區死守,總能堅持一段時間。聶朝占住華容後,幾次邀請劉光世來巡查,劉光世一直在經營前方,到得此時,才終於將北方麵對粘罕的各項準備告一段落,趕了過來。
從襄樊南撤,將大軍在洞庭湖北麵盡量散開,用了最大的力氣,保下盡量多的秋收的果實,幾個月來,劉光世四處奔波,頭發幾乎熬成了全白,神色也有些疲憊。升帳之後,他對聶朝麾下的眾將領各有勉勵之言,待到眾人退去,聶朝又拿出各個賬目清單交由劉光世過目,劉光世在聶朝的注視中看了一遍。
某一刻,他撐著腦袋,輕聲道:“文開啊,你可曾想過,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嗎?”
聶朝字文開,聽到主帥詢問,拱手道:“我輩武人,死國而已。”
“嗯。”劉光世點了點頭,“所以你才想著,帶了人,殺去江寧救駕。”
聶朝雙手還拱在那裏,此時愣住了,大帳裏的氣氛肅殺起來,他低了低頭:“大帥明察,我輩武朝軍士,豈能在此時此刻,眼見太子被困絕地,而見死不救。大帥既然已經知道,話便好說得多了……”
“你可知,你們都會死在路上?”
“非我一人前行,非我一軍前行,非隻我等死在路上,隻要死的夠多,便能救出太子……我等先前灰心沮喪,乃是因為……上方無能,文臣亂政,故天下衰微至此,此時既然有太子這等明君,殺入江寧,抗擊女真數月而不言敗,我等豈能不為之死。”
“你可知,勸說你出兵的幕僚容曠,早已投了女真人了?”
聶朝微微愣了愣。
劉光世從身上拿出一疊信函來,推向前方:“這是……他與女真人私通的書信,你看看吧。”
“容曠如何了?他先前說要回家拜別母親……”聶朝拿起書信,顫抖著打開看。
“他拜別母親是假,與女真人接頭是真,抓捕他時,他負隅頑抗……已經死了。”劉光世道,“但是我們搜出了這些書信。”
“容曠與末將自幼相識,他要與女真人接頭,不必出去,而且既然有書信往來,又為何要借探望母親之借口出去冒險?”
“當是他既想安頓家人,又順道與接頭人見上一見吧,聶將軍,我這裏有全部的調查文書與過程,便是怕你不信,都已帶來了。”
“這些東西,豈知不是作偽?”
“你豈能如此懷疑我?”白發的將軍看著他。
聶朝回望過來:“隻因……容曠所言有理,是末將……想去勤王。”
“胡鬧。”劉光世一字一頓,“你中了女真人的計策了。”
大帳裏安靜下來,兩名將軍的目光對峙著,過了好一陣,聶朝拿著那些信函,目露悲色。
“容末將去……想一想。”
劉光世點了點頭,待到聶朝退至門邊上,方才開口:“聶將軍,本帥既來,不是毫無準備,不管你做什麼決定……請三思。”
“……是。”
聶朝緩緩地退了出去。
大帳裏光線亮一陣,簾子放下後又暗下來,劉光世靜靜地坐著,目光晃動間,聽著外頭的聲音,過了一陣,有人進來,是隨行而來的幕僚。
“怎麼樣了?”
“看來……聶將軍尚未行衝動之舉。”
“這樣就好……”劉光世閉上眼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隻聽得那幕僚道:“隻要今日無事,聶將軍看來便不會發動,半個月後,大帥可以換掉他了……”
“唉……”
回應幕僚的,是劉光世重重的、疲憊的歎息……
……
自周雍逃亡出海的幾個月以來,整個天下,幾乎都沒有平靜的地方。
長沙附近、洞庭湖區域周邊,大大小小的衝突與摩擦逐漸爆發,就像是水滴滴入了滾油裏,那油鍋便劈劈啪啪的不斷翻滾。
這些摩擦都不是大規模的軍事衝突,而是天下思變、人心各異的不斷衝撞,欲求自保的人們、彷徨無措的人們、英勇慷慨的人們、隨波逐流的人們……在各方勢力的操縱與拉攏下,逐漸的開始表態,開始爆發無數小規模的廝殺。
自七月開始,華夏軍的說客在行動,女真人的說客在行動,劉光世的說客在行動,心懷武朝自發而起的人們在行動,長沙周邊,從潭州(後世瀏陽)到平江、到汨羅、到湘陰、到臨湘,大大小小的勢力廝殺已經不知爆發了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