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八章 大江東走 不待流年(下)(3 / 3)

遊鴻卓沒有說話,算是默許。對方也明顯疲憊,精神卻還有點,開口道:“哈哈,過癮,好久沒有這麼過癮了。兄弟你叫什麼,我叫常軍,我們決定去西南參加黑旗,你去不去?”

“黑旗……”遊鴻卓重複了一句,“黑旗便是好人嗎?”

“黑旗當然是好人,幹嘛,你對黑旗有意見?”

遊鴻卓望著天空,沉默許久:“我看不出來……”

是啊,他看不出來。這一刻,遊鴻卓的心中忽然浮現出況文柏的聲音,這樣的世道,誰是好人呢?大哥他們說著行俠仗義,實際上卻是為王巨雲斂財,大光明教道貌岸然,實則汙穢無恥,況文柏說,這世道,誰背後沒站著人。黑旗?黑旗又算是好人嗎?明明是那麼多無辜的人死去了。

那些人怎麼算?

這一刻,他忽然哪裏都不想去,他不想變成背後站著人的人,總該有一條路給那些無辜者。俠客,所謂俠,不就是要這樣嗎?他想起黑風雙煞的趙先生夫婦,他有滿肚子的疑問想要問那趙先生,然而趙先生不見了。

——江湖路總得自己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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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陽光明媚的上午,遊鴻卓背著他的雙刀,離開了正漸漸恢複秩序的澤州城,從這一天開始,江湖上有屬於他的路。這一路是無盡顛簸困苦、漫天的雷電風塵,但他握緊手中的刀,從此再未放棄過。

又是大雨的黃昏,一片泥濘,王獅童駕著大車,走在路上,前前後後是無數惶然的人群,遠遠的望不到盡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言宏看見他忽然仰天大笑了起來,然而那笑聲淒厲,不見任何歡愉:“將軍,怎麼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什麼……”

“沒有任何人在乎我們!從來沒有任何人在乎我們!”王獅童大喊,雙目已經通紅起來,“孫琪、田虎、王巨雲、劉豫,哈哈哈哈……心魔寧毅,從來沒有人在乎我們這些人,你以為他是好心,他不過是利用,他明明有辦法,他看著我們去死……他隻想我們在這裏殺、殺、殺,殺到最後剩下的人,他過來摘桃子!你以為他是為了救我們來的,他隻是為了……殺雞儆猴,他沒有為我們來……你看這些人,他明明有辦法……”

言宏看著他,王獅童在車上站了起來。

“這天下都是惡人!所以你們是餓鬼!”周圍的人都愕然看著他,王獅童在雨中搖了搖頭,“不過沒事,隻要有我……一定會看著你們的……隻要有我……”

隻要有我……

他重複著這句話,心中是無數人悲慘死去的痛苦。從此,這裏就隻剩下真正的餓鬼了……

寧毅與西瓜一行人離開澤州,開始南下。這個過程裏,他又計算了幾次使王獅童等人南撤的可能性,但最終無法找到方法,王獅童最後的精神狀態使他微微有些擔心,在大事上,寧毅固然鐵石心腸,但若真有可能,他其實也不介意做些善事。

如果做為領導者的王獅童真的出了問題,那麼可能的話,他也會希望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此時,晉王勢力的內亂,黑旗奸細終於再次張開爪牙的消息,已經傳往這天下的四麵八方。

而一對夫妻帶著孩子,剛從澤州返回到沃州。此時,在沃州定居下來的,有著妻兒家庭的穆易,是沃州城內一個小小的衙門捕快,他們一家人這次去到澤州走動,買些東西,孩子穆安平在街頭差點被奔馬撞飛,一名正被追殺的俠士救了孩子一命。穆易本想報答,但對麵很有勢力,不久之後,澤州的軍隊也趕到了,最終將那俠士當成了亂匪抓進牢裏。

穆易暗中走動,卻終究沒有關係,毫無辦法。這期間,他察覺到澤州的氣氛不對,終於帶著妻兒先一步離開,不久之後,澤州便發生了大規模的變亂。

一路之上,妻子都在埋怨他,她說,那位俠士若是出了事,我心中一輩子不安寧。

金國雲中府,一名麵相柔和、文質彬彬的男子剛剛抵達這裏,與此時在這邊進行工作的華夏軍成員盧明坊見了麵,他叫湯敏傑,在西南的時候做錯了一些事情,隨後被調來北麵,盧明坊早先與他也有點頭之交,知道這人乃也是寧先生的學生,做事頗有才幹。

“我想先學習一陣女真話,再接觸具體的工作,這樣應該比較好一點。”湯敏傑為人務實,性格極為衝和,盧明坊也就鬆了口氣,與寧先生學習過的人中本領高強的有許多,但很多人心氣也高,盧明坊就怕他一過來便要亂來。

看來是個好相處的人……數天之後,性情溫和的湯敏傑給了盧明坊極大的好感,此時,南方黑旗異動的消息傳來,兩人又是一陣振奮。

“也要做出這種大事才行啊……”湯敏傑感歎起來,盧明坊便也點頭應和。

此時盧明坊還無法看懂,對麵這位年輕搭檔眼中閃爍的到底是怎樣的光芒,自然也無法預知,在此後數年內,這位在後來代號“小醜”的黑旗成員將在女真境內種下的累累罪惡與血雨腥風……

晉王的地盤裏,田虎衝出威勝而又被抓回來的那一晚,樓舒婉來到天牢中看他。

“……你這個****!****!與殺父仇人都能合作!我咒你這****下了地獄也不得安寧,我等著你——”

田虎的破口大罵中,樓舒婉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忽然間,田虎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

“不對……你,你個****,你喜歡他!你喜歡寧毅!哈哈!哈哈哈哈!你這幾年,所有的事情都是學他!我懂了——****就是****!你喜歡他!你已經一輩子不得安寧了,都不用下地獄……哈哈哈哈——”

他在大笑中還在罵,樓舒婉已經轉過身去,舉步離開。

“割了他的舌頭。”她說道。

田虎被割掉了舌頭,不過這一舉動的意義不大,因為不久之後,田虎便被秘密處決掩埋了,對外則稱是因病暴斃。這位在亂世的浮塵中幸運地活過十餘載的王者,終於也走到了盡頭。

不久,寧毅一行人抵達了黃河岸邊。正值夏末秋初,兩岸青山掩映,大河的水流奔騰,一望無際。此時,距離寧毅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了十六年的時間,距離秦嗣源的死去,寧毅在金殿的一怒弑君,也過去了漫長的九年。

建朔八年的這個秋天,逝去者永已逝去,幸存者們,仍隻能沿著各自的方向,不斷前行。

青山依舊在,又是幾度夕陽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