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家中,算不得是頂梁柱一類的存在,兄長才是繼承父親衣缽和學識的人,自己受母親溺愛,少年時性情便張揚出格。好在有父兄教導,倒也不至於太不懂事。家中文脈的路父兄要走到盡頭了,自己便去參軍,一是叛逆,二來也是因為胸中的傲氣,既然自知不可能在文人的路上超過兄長,自己也不能太過遜色才是。
如果說一個男人總是望著另一個男人的背影前進,他當初存在心底的想法,或許也是希望有一天,在另一個方向上,成為父親那樣的人。隻可惜,軍隊的糜爛,同僚的蠅營狗苟,很快讓他心底的想法被掩埋下去。
那繁華的武朝,歌舞升平,軍隊有問題又如何呢?匪患還是被鎮壓下去了。他在軍隊中的升遷不是沒有父兄關係的幫忙,但那又如何,真要是天下太平,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沒什麼——但天下畢竟不太平了。
女真人的南下,將重量壓了下來。他帶著身邊值得相信的同伴絕望地衝鋒,看到的還是同伴的慘死,女真人摧枯拉朽,好在後來有立恒這樣的雄才,有父兄的掙紮,以及更多人的犧牲,打退了女真第一次。
那一次,自己以為會有希望……
而這一次,自己帶著這支不一樣的隊伍再度殺到女真人陣前了。這一次沒有武朝,沒有父兄,沒有了背後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沒有大義的名分,什麼都沒有。
父兄若是活著,或許不會太喜歡自己現在的狀態,對於立恒或許也喜歡不起來了。但他們終究是沒有了。
眼睛沒有了一隻,天地都不一樣了……
軍隊的前陣悍然推至女真人的大營正麵,盾陣前行,女真大營裏,有火光亮起,下一刻,帶著火焰的箭雨升上天空。
火的雨點嘩啦啦的落下來,那緊密的盾陣巋然不動,這是秋末了,箭雨斑斑點點地引燃了地上的枯草。
劉承宗揮手,炮陣推向前方。
如果說在這片刻的交手間,女真人表現的是疾如風與掠如火,華夏軍表現出的便是徐如林與不動如山。迎著箭雨和騷擾直推對方必救之處,直接轟開你的大門,騎兵盡管玩就是!
此時,女真大營的營牆一角上,完顏婁室正目光肅靜地望著這一幕,對方的火器和那大孔明燈,他都有興趣,眼見著對方已殺到近處,他對身旁的親衛說了一句:“這確實是我見過最有侵略性的武朝軍隊。”
華夏軍的軍陣中,秦紹謙仰著頭,微微蹙起了眉:“等等……”他說。
軍陣後方的天空中,陡然傳來異變,一隻在夜色中飛來的海東青避開了箭矢,在空中熱氣球的外壁上抓出了一道口子,由於飛得不高,熱氣球正徐徐墜落。
陣型前方,看到這一幕的士兵點燃了導火索,火炮的齊射驟然撕裂了夜空,在片刻間,無數的爆炸火光升騰而起,地動山搖!站在木牆一側的完顏婁室第一次目睹了火炮的威力,他用拳頭砸了砸身前的木牆,陡然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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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隨著爆炸而升騰,站在隊列前方,陳立波仿佛都能感受到那木製營門所受到的搖撼。他是何誌成麾下第一團一營三連的連長,在盾陣之中站在第二排,身邊密密麻麻的同伴都已經握緊了刀。眼看著爆炸的一幕,身邊的同伴偏了偏頭,陳立波明顯地看見了對方咬牙的動作。
“騎兵厲害又怎麼樣,攻敵必守,女真人騎兵再多也不至於沒有輜重,看他完顏婁室怎麼辦。”
“最難的在後頭,不要掉以輕心。若是按照課上講的那樣……呃……”陳立波微微愣了愣,忽然想到了什麼,隨即搖頭,不至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