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〇章 天北雷鳴 踏夢之刀(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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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四,降下了一場大雨,黑色的雨雲仿佛要將這個天空遮蓋起來,雨水肆意地衝刷著一切、電閃雷鳴。這導致小蒼河內的訓練無法再繼續,所有的士兵都在房間裏憋悶了一整天,到得傍晚時分,暴雨才終於停下來,日頭還未降下,天空澄淨透亮,猶如新的一般。到得六月十五,訓練才再度持續。

這天的傍晚,半山腰上的小院裏,蘇檀兒回來了,罕見的多吃了一碗飯——她的工作即將至於尾聲。頭上纏著繃帶的小寧曦在抱怨著這兩天不能上課的事情,也不知道閔初一有沒有好好讀書。

在逐漸消褪的暑熱中吃過晚飯,寧毅出去乘涼,過得片刻,錦兒也過來了,跟他說起今天那個叫做閔初一的小姑娘來上課的事情——或許是因為陪同寧曦出去玩導致了寧曦的受傷,閔家姑娘的父母將她打了,臉上可能還挨了耳光。

如此絮絮叨叨地說著瑣事,又說起這兩天穀中的訓練和一些流言,錦兒憶起一個月前寧毅的問題,提了幾句。寧毅看著下方的山穀,緩緩笑著開了口。

“小蒼河像什麼呢?左家的老人家說,它像是懸崖上的危卵,你說像個袋子,像這樣像那樣的,當然都沒什麼錯。那個問題隻是忽然想起來,興之所至,我啊,是覺得……嗯?”

話正說著,檀兒也從旁邊走了過來,此時寧毅坐在一顆樹樁上,旁邊有草地,蘇檀兒笑著問了一句:“說什麼呢?”在一旁的草地上坐了下來。

寧毅將當初跟錦兒提的問題複述了一遍,檀兒望著下方的山穀,雙手抱膝,將下巴放在膝蓋上,輕聲回答道:“像一把刀。”

是啊,它像一把刀……

寧毅點了點頭。

……

河穀中,營長龐六安走在街道上,皺著眉頭讓身邊的幾個年輕人走開,他已經快被煩死了,這幾天被人旁敲側擊地問來問去好多遍,眼下又有人來問,是不是要出去打什麼大戶人家。

“打打打,就算要打,也不是你們說的這麼沒出息!給我想大一點——”

他稍稍透露了一絲謎底。心中想起的,是三日前那個晚上的會議。

……

“……自去年的秋天,我們來到小蒼河的這片地方,本來的計劃,是希望能夠依附於青木寨,發揮周圍的地理優勢,打開一條連通各方的商業道路甚至商業網絡,解決目前的困難。當時西夏尚無大的動作,而且西軍種師道未死,我們認為這個目標很艱難,但尚有可為……”

“……但是自十二月起,種師道的死訊傳來後,我們就徹底否定了這個計劃……”

“……西夏過來之後,西北大亂,在可以預期的未來裏,金人將會逐步吞下黃河以北,我們一定會被孤立,在這種局麵裏,要打開商路,已經確認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隻能選擇另外一條路。這條路如果直接說出來,讓人一天兩天的考慮,隻會導致整個小蒼河的軍心渙散,現有的基礎完全崩潰。為此,在做下決定之後,我們進行了……到目前為止的所有工作……”

“……這接近一年的時間以來,小蒼河的一切工作核心,是為了提起穀中士兵的主觀能動性,讓他們感受到壓力,同時,讓他們認為這壓力不一定需要他們去解決。大量的分工合作,提高他們相互之間的認同感,傳遞外界訊息,讓他們明白什麼是現實,讓他們切身地感受需要感受的一切。到這一天,他們對於自身已經產生認同感,他們能認同身邊的同伴,能夠認同這個集體,他們就不會再害怕這個壓力了,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是他們接下來,必須越過的東西……”

“並且,他們可以越過……”

……

經過了前前後後將近一年的打磨,小蒼河的眼下,是一把刀。

它堅硬、粗糲到了極點,由於內部存在的巨大問題,一旦遇上任何亂局,它都有可能就此短碎。任何社會都是一個複雜的整體,但這個社會,因為太過單一,遇上的問題、缺陷也太過單一,已經走上極端。

支撐起這片山穀的,是這一年時間打熬出來的信念,但也唯有這信念。這使得它脆弱驚人,一折就斷,但這信念也偏執無畏,幾乎已經到了可以到達的頂點。

它就像是一把內裏充滿了瑕疵的高碳鋼刀,用力揮上一刀,便有可能斷碎。

但問題在於,接下來,有誰能夠接住這全力的一刀了……

靖平二年的六月十六,外界的西北大地上,混亂正在持續,群山之中,有一群人正將小小的山穀作為假想敵,虎視眈眈,北麵青木寨,氣氛同樣的肅殺,提防著辭不失的金兵威脅。這片河穀之中,集結的號聲,響起來了——

閃電遊走,劃破了雷雲,西北的天空下,暴雨正集結。沒有人知道,這是怎樣的雷雨將到來。

這一天,黑旗延綿,躍出小蒼河,九千餘人的軍隊折轉西進,沒有半點遲疑的撲出群山,直接衝向了西夏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