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們還是人,他們揮來的刀槍,他是會害怕的,當他們的手腳折斷、鮮血噴湧、內髒流出,他也會覺得害怕或是惡心。但出奇的,這一次,這樣的感受一絲一毫都不曾出現。

腦海中的意識從所未有的清晰,對身體的支配從未有過的靈敏,身前的視野驚人的開闊。對麵的刀槍揮來,那不過是需要躲過去的東西而已,而前方的敵人,如此之多,卻隻令他感到愉悅。尤其是當他在這些敵人的身體上造成破壞時,粘稠的鮮血噴出來,他們倒下、掙紮、痛苦、失去生命。毛一山的腦海中,就隻會閃過那些俘虜被虐殺時的樣子,而後,產生更多的愉悅。

血澆在身上,已經不再是粘稠的觸感。他甚至無比渴望這種鮮血噴上來的氣息,隻有前方敵人身體裏血液噴出來的事實,能夠稍解他心中的饑渴。

他隨著同伴朝著前方的人牆一路衝殺過去!

類似的情形,此時正發生在戰場的許多地方。

東側的山麓間,靠近黃河岸邊的地方,由於怨軍在這邊的布防稍微薄弱,將領孫業帶領的千餘人正往這邊的樹林方向做著攻堅,大量的刀盾、長槍兵猶如尖刀在朝著薄弱的地方刺過去,轉眼間,血路已經延伸了好長一段距離,但此時,速度也已經慢了下來。

營地東南到正門的一段,原本就是怨軍攻堅的重要位置,此時,洶湧對衝的人潮已經殺成一片血海。何誌成率領的數千人在之前的戰鬥裏原本就折損巨大,然而激烈的戰鬥也令得他們的淬火最為出色,隨著這一波高潮的打出來,眾人在洶湧呐喊間正將倍於己方的敵人硬生生的推得後退,數千人對衝的戰場猶如巨大的碾肉機器。

側麵,嶽飛率領的騎兵已經朝怨軍的人群中殺了進去。正門那邊,名叫李義的將領率領手下正在廝殺中往這邊靠,幸存的俘虜們奔向這邊,而怨軍的精銳騎兵也已經越過山麓,猶如一道巨大的洪流,朝著這邊斜插而來,在黑甲重騎殺到之前,李義組織起槍陣前仆後繼地迎了上去,一時間血浪沸騰,大量的騎兵在這方寸之地間竟然都被自己的同伴擋住,展開不了衝勢,而他們隨後便朝著其它方向推展開來。

“殺啊——”

劉舜仁揮舞戰刀,同樣歇斯底裏地驅使著手下朝正前方猛撲。

當夏村守軍全軍出擊的那一瞬間,他就意識到今天即便能勝,都將打得非常淒慘。在那一刻,他不是沒有想過後退,然而隻回頭看了一眼,他就知道這個想法不存在任何可能了——郭藥師正在高處冷冷地看著他。

這位身經百戰的將領已經不會讓人第二次的在背後捅下刀子。

這一刻,張令徽、劉舜仁兩人的部隊,悉數被堵在了戰線的中間,尤其以劉舜仁的處境最為凶險。此時他的西麵是洶湧的怨軍騎兵,後方是郭藥師的嫡係,夏村騎兵以黑甲重騎開道,正從東北方向斜插而來,要跨過他的軍陣,與怨軍騎兵對衝。而在前方,僅僅隔著一層混亂逃散的俘虜,衝殺過來的是夏村正門、東南兩支軍隊集群,至少在這個清晨,這些軍隊在極度壓抑後陡然爆發出來不死不休的戰意在片刻間已經驚人到了極點,正門一側的槍兵陣甚至在瘋狂的廝殺後阻住了怨軍騎兵的推進,縱然是因為地形的原因,大隊騎兵的衝鋒無法展開,但在這次南征的過程裏,也已經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了。

無論如何,在這一時之間劉舜仁也隻能驅使自己的士兵奮勇向前,他們從俘虜奔行的側麵衝殺過去,希望能夠衝入夏村正門前方的戰壕與拒馬陣中。此時那以黑甲重騎開道的騎兵還在撕開側麵郭藥師麾下的部隊,一旦他們殺過來,正麵這片區域,恐怕就要成為兩支騎兵交鋒的主要地段。

彌漫的晨霧間,漫山遍野的廝殺、呐喊與血腥氣,兵鋒在偌大的戰場、山麓、山穀間交錯,由於怨軍的人數畢竟倍於夏村軍隊,此時戰場之上乍看起來還是出於膠著的狀態。

毛一山也不知道自己衝過來後已殺了多久,他渾身鮮血,猶然覺得不解心中的饑渴,眼前的這層敵軍卻終於少了起來,周圍還有沸騰的喊殺聲,但除了同伴,地上躺著的大多都是屍體。隨著他將一名敵人砍倒在地上,又補了一刀,再抬頭時,前方丈餘的範圍內,就隻有一個怨軍士兵手持鋼刀在微微後退了,毛一山跟旁邊其餘的幾個都盯住了他,提刀走上前去,那怨軍士兵終於大喊一聲衝上來,揮刀,被架住,毛一山一刀劈在了他的頭上,其餘幾人也分別砍向他的胸腹、四肢,有人將長槍鋒刃直接從對方胸間朝背後捅穿了出去。

“雜碎!來啊——”

毛一山提著長刀,在那兒大喊了一句,遊目四顧,遠處還是激烈的廝殺,而在近處,隻有八九丈外的地方,騎兵正在洶湧而過。不遠處,龐令明朝那邊舉了舉刀,這鐵塔般的漢子同樣殺得渾身浴血,雙目凶狠而猙獰:“你們看到了!”

便有人大喊:“看到了!”

“砍死他們——”

隨著這樣的喊聲,那邊的怨軍精騎中也有頭目將注意力放到了這邊,毛一山晃了晃長刀,怒吼:“來啊——”

龐令明也在大喊:“老吳!槍陣——”他怒吼道,“前麵的回來!我們叉了他——”

這喊聲也提醒了毛一山,他左右看了看,隨後還刀入鞘,俯身抓起了地上的一杆長槍。那長槍上站著血肉,還被一名怨軍士兵牢牢抓在手上,毛一山便用力踩了兩腳。後方的槍林也推上來了,有人拉了拉他:“過來!”毛一山道:“衝!”對麵的騎兵陣裏,一名小頭目也朝著這邊揮動了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