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那小將悚然一立,大聲道:“能!”
後方百餘人便是一聲齊喝:“能——”
聲音沿著雪穀遠遠的傳開。
寧毅點了點頭,與紅提一道往上方去了。
娟兒正在上方的草屋前奔走,她負責後勤、傷兵等事情,在後方忙得也是不可開交。在丫鬟要做的事情方麵,卻還是為寧毅等人準備好了熱水,見到寧毅與紅提染血歸來,她確認了寧毅沒有受傷,才稍稍的放下心來。寧毅伸出沒什麼血的那隻手,拍了拍她的頭。
“有個小兵,叫陳貴的,救了我的命,他死了,你記下他的名字,以圖後報。你……也歇一歇吧。”
娟兒已經忙得發鬢淩亂,點了點頭,又搖頭:“我不累,姑爺,陸姑娘先去擦洗一下吧。”
寧毅點了點頭,揮手讓陳駝子等人散去之後,方才與紅提進了房間。他確實是累了,坐在椅子上不想起來,紅提則去到一旁,將熱水與冷水倒進桶子裏兌了,而後散開長發,脫掉了滿是鮮血的皮甲、長褲,隻餘褻衣時,將鞋襪也脫了,放到一邊。
縱然如此,她半張臉以及一半的頭發上,仍舊染著鮮血,隻是並不顯得淒厲,反隻是讓人感到溫柔。她走到寧毅身邊,為他解開同樣都是鮮血的甲胄。
“你身體還未完全好起來,今天破六道用過了……”
“總有些時候是要拚命的。”
寧毅站起來,朝裝有熱水的木桶那邊過去。過得一陣,紅提也褪去了衣物,她除了身材比一般女子稍高些,雙腿修長之外,此時渾身上下隻是勻稱而已,看不出半絲的肌肉。雖然今天在戰場上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但當寧毅為她洗去發絲與臉上的鮮血,她就更顯得溫和柔順了。兩人盡皆疲累,寧毅低聲說話,紅提則隻是一邊沉默一邊聽,擦洗一陣,她抱著他站在那兒,額頭抵在他的頸項邊,身體微微的顫抖。
若不考慮其它,以紅提的武學修為,即便天寒地凍時一絲不掛的出門,恐怕都不至於會感到寒冷,隻是曾經在呂梁的夫妻生活,在擁有了家庭的現實後,她因寧毅在戰場上的危險感到了後怕而已。寧毅也隻能抱著她而已。
“……兩邊打得差不多,撐到現在,變成玩梭哈,就看誰先崩潰……我也猜不到了……”
戰鬥打到現在,其中各種問題都已經出現,箭支兩天前就快見底,木材也快燒光了,原本覺得還算充裕的物資,在激烈的戰鬥中都在迅速的消耗。即便是寧毅,死亡頻頻逼到眼前的感覺也並不好受,戰場上看見身邊人死去的感覺不好受,即便是被別人救下來的感覺,也不好受。那小兵在他身邊為他擋箭死去時,寧毅都不知道心裏產生的是慶幸還是憤怒,亦或是因為自己心中竟然產生了慶幸而憤怒。
如此過得一陣,他扔掉了紅提手中的水瓢,拿起旁邊的棉布擦拭她身上的水滴,紅提搖了搖頭,低聲道:“你今天用破六道……”但寧毅隻是皺眉搖頭,拉著紅提,將她扔到床上,紅提還是有些猶豫的,但隨後被他握住了腳踝:“分開!”
寧毅上去時,紅提輕輕地抱住了他的身體,隨後,也就溫順地依馴了他……
夏村營地下方的一處平台上,毛一山吃著饅頭,正坐在一截木頭上,與名叫渠慶的中年漢子說話。上方有棚頂,旁邊燒著篝火。
“渠大哥。我看上一個姑娘……”他學著那些老兵油子的樣子,故作粗蠻地說道。但哪裏又騙得了渠慶。
“都是破鞋了。”躺在簡單的擔架床上,受了傷的渠慶撕著手裏的饅頭,看著遠遠近近正在發送事物的那些女人,低聲說了一句。然後又道,“能活下去再說吧。”
毛一山搖了搖頭:“反正……也不是她們想的。渠大哥,她這兩天都給我送吃的,跟我說,要我活下來,多殺敵。渠大哥,我看她……說話的時候腦子都有點不太正常了,你說,這一仗打完,她們裏麵很多人,是不是活不下去了啊……”
他望著怨軍那邊的營地火光:“怎麼忽然來這麼一幫人呢……”他問得很輕,這幾天裏,他認識了好幾個兄弟,那些兄弟,又在他的身邊死去了。
渠慶沒有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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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宮,已是萬家燈火的時候。
周喆走上皇宮內城的城牆往外看,冷風正在吹過來,杜成喜跟在後方,試圖勸說他下去,但周喆揮了揮手。
在城牆邊、包括這一次出宮路上的所見,此時仍在他腦海裏盤旋,夾雜著慷慨激昂的旋律,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