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撥人,領頭的叫做黃猿,是撥惡狼,但也得給咱們麵子……這些地方,都是當初大當家帶著咱們打過一遍的,當時一排都是人頭,血從上麵流下來,整個土坡都紅了。”打發過一撥攔路者之後,趙四回來,揮手介紹著周圍,目光打量著寧毅等人,臉上頗有自得之色,“如今要進山,寧公子這樣有自己隊伍的,自然是趙某一個人帶,若是一些散戶,便讓他們等一批人一起進,咱們還是得派幾十個人跟著的,現在都這樣,當初這條路就更亂了……”
趙四口中說的,是青木寨剛剛做這些事情時的狀況。呂梁山雖然亂,但從這裏走私過關的情況,一向是有的,要麼是真正藝高人膽大的幾路走黑鏢的鏢師,要麼是一些投機取巧行險一搏的商人,呂梁雖亂,畢竟地廣人稀,一旦過去了,也就能賺上一大筆。青木寨等人剛剛接洽這些商戶時很不容易,縱然是本地人,過去一趟也得廝殺好幾次。
到得後來這生意開始做大,青木寨能提供收入和飯食,也迅速膨脹起來,為了維持一條相對穩定的道路,紅提等人幾乎跑遍各個山頭。談條件,打招呼,交手、殺人,或是小撥小撥的殺,或是大撥大撥的火拚,到頭來,整條路上插了多少木棍,基本就有多少的人頭。
這期間,自然也有想要分一杯羹的,但事實上,隻有青木寨真正將關係打通了整條路,一般人想要帶隊通過,往往就成了守在路邊的“狼群”口中的食物。也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跑去把路堵住,或是毀了,想要勒索青木寨——這自然極其愚蠢,不久之後便被人帶隊殺上門來。
“……便是這樣,一遍一遍的掃,到了現在,提起咱們青木寨大當家‘血菩薩’的名號,誰敢不退避三舍!”馬隊前行,趙四一邊說一邊看著寧毅,他本想用這些殘酷的事情嚇嚇這公子哥,說了半天,倒是覺得有些無趣起來。
寧毅對這些事情聽得津津有味,紅提往日裏見他,是不會提起這些事的,什麼殺得血流成河啊,各種火拚啊。對於“血菩薩”這個漸漸在呂梁變得嚇人的匪號,自然也沒有提過。血菩薩……得殺人殺到什麼程度才會有這樣的外號啊……相對於“河山鐵劍”這種好外號,“血菩薩”什麼的,擺明是個龍套名嘛,見麵了非得嘲笑她不可。
“也是因為這樣,去年到今年這時候,寨子裏的人都還沒餓過肚子。因為咱們青木寨的分潤,附近山頭也好過不少。”趙四畢竟還算是淳樸的山裏人,此時看看寧毅,“寧公子從南麵來的,沒看見過餓死人的事情吧?”
“去年南麵也鬧饑荒啊。”寧毅笑了笑,“這樣說起來,最近道上傳的,你們那位女當家要招親的事……”
趙四的目光冷了下來:“寧公子對此莫非也有興趣?”
“確實是想見識一下。”
他說的是想見識,而不是想參加,趙四的眉眼才稍稍舒展開:“哼,那不過是道上謠言,不知道是誰在暗地裏亂傳,弄得最近一幫人都在往寨子裏趕。大當家武藝高絕,一劍在手,百人都難近身,豈是那些庸人可以比的!比武招親,一群不知死的東西……”
他絮絮叨叨的:“從當年到現在,大當家一人一劍縱橫數百裏呂梁,多少好漢狠手都要聞風色變。前年的呂裳,狠人中的狠人,武藝高強,殺起人來六親不認,跑到咱們青木寨搗亂,還不是被寨主追了一天一夜然後殺了。去年冬天,縱橫呂梁西脈、最有勢力的老狼主見咱們青木寨勢大了,設計要伏殺大當家,山裏一路追殺,大當家一人一劍,一支火把,還遇上了冬天裏最要命的惡狼群,硬是被大當家殺出了一條血路,七天之後,老狼主還以為大當家死了,結果被大當家當著所有人的麵砍了腦袋。還有更遠的時候,汾陽那邊有一支馬匪……”
見寧毅對這類事情聽得有興趣,趙四說起“大當家”的這些事,也是頗為自得。隻是絮叨一陣之後,才察覺到身旁這年輕公子眼底的神情似乎有些變化,隻見他仍舊笑著,柔聲地問了一句:“到了這個時候,還要你們寨主在外麵跑嗎?你們呢?”
“寨主身邊,自然是有人的。”趙四揮了揮手,“不過呂梁山太亂,有人講規矩,有人不講,這些事情,很難跟你說清楚的……而且,我們寨主的武藝有多高,告訴你,我趙四隻在寨主手下學過三式殺招,出來做事以後,才有罩得住這個名字,這些很難跟你們說,要是來個不開眼的,你就知道了……”
被指責隻讓寨主出去做事,明顯讓趙四覺得有些不自在,補充了不少話。寧毅笑了笑不再追問。再行得一陣,前方又是一道山坳,山坳中一隊人馬遠遠地朝這邊望過來。趙四做個手勢,隨後一夾馬腹,繼續去做交涉的事情了。
此時已是下午,又行得一陣,眾人才在附近一處山間紮營。這山丘倒不顯得貧瘠,遠遠近近的有怪石矮樹、並不茂密的灌木草叢,一條小溪自山間蜿蜒而過。夕陽西下,眾人選的也是視野開闊處,遠遠的可以看見一處村落的殘垣,現在顯然是無人居住了。寧毅站在山麓上,看著太陽落下去的方向。
祝彪扛著槍從不遠處走過來:“剛才與那罩得住過了幾招,這邊的武藝與南方不同,都是生死搏殺中練出來的,重的是氣勢。一般的高手若是扛不住那股拚命的狠勁,兩刀就會被殺,但若是扛住了,事情就難說。”
寧毅卻也笑了笑:“這邊練刀不為比武,你若是扛住了,他們自然轉頭就跑,然後無所不用其極的報複回來。”
祝彪的武學造詣要比寧毅高得多,對這些自然明白。事實上,雖然口中說的是那趙四的氣勢,但以趙四這些人的修為來說,有沒有氣勢,在真正的過招中,對祝彪而言是沒有任何差別的,這主要也是因為差距太大。他嘿嘿一笑,道:“寧大哥,在想陸前輩的事情吧?”
“當初考慮呂梁山的時候,打的是走私的主意。”寧毅背負雙手,皺了皺眉,“打開門來做生意,看的就是利益。但是以利益為核心,很難培養出足夠的忠誠心。怕就怕幾個老大為了利益結合在一起,平時發展很好,真到要出手的時候,大家就都畏首畏尾。”
他頓了頓:“所以當初就提醒她,掌握在手裏的武裝核心是最重要的,能打的人要用最嚴格的紀律控製好,而在培養凝聚力的時候,她的個人武功和魅力要用起來,一個武學宗師隻要稍微會一點管理,被人背叛的可能就會小得多。但現在看來……她這個人魅力,是不是培養得有點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