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洪澤湖上那場戰鬥的情況,寧毅是到得這天下午申時左右才知道的。在這之前他已經抵達了西苑,雖然雨一直下,小縣城中到處汙水橫流,但作為盱眙最好的青樓之一,這裏的環境看來並不比江寧或是杭州差多少。
青樓這種地方,如果隻是為了滿足肉欲,一些中端的場子基本就可以滿足一切要求。再往高走,則都是一些雅俗共賞的行當,詩詞歌賦、精神上的愉悅,比之普通地方的花銷便要高出十倍百倍來。就好像去天上人間沒多少人是為了單純招妓發泄,此時與後世雖然隔了一千年,但隻要有錢,但凡能做的、能想到的享受,仍舊不會缺少。
西苑便是這樣的一處地方。背後的靠山是盱眙縣令,往日裏接待各種來往旅人,有身份的大人物,隻有這裏,算是真正拿得出手的一處地點。花魁紀憐紅的歌舞功底都不錯,據說去到淮安也是排得上號的美人。隻是在這幾天接待客人的檔次上就顯得稍有不足了。
歸根結底,這次隨船而上的不是什麼官二代便是皇三代,紀憐紅再厲害,頂多是接待一兩個人。白天談笑遊玩,晚上還得使出渾身解數將對方伺候舒服,要說陪這麼多人,將檔次完全控製在會友的程度又不讓大家發飆,她是鎮不住這樣的場子的。
好在這次李師師過來,途經西苑,縣令求爺爺告奶奶地拜托了這邊幫忙。將李師師在此的消息放出去之後,才終於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她在京師便能周旋於諸多達官貴人、文人才子之中,又是出了名的清倌,眾多人過來遊玩,便也都做出了交朋會友的風流才子模樣,不至於鬧出亂子來。
“……本來覺得你該是挺忙的,想不到這麼閑。”
雨嘩啦啦的下,水在外麵的屋簷間結成了簾子,幾乎淹沒了半個庭院。房間裏擺設精致,木架、古玩、盆景、屏風、珠鏈,擺放著看來貴重的樂器,房間的一側焚了香爐,淡淡的青煙,迷人心脾。寧毅喝了端過來的茶,看著房間裏的擺設,順口說道。
“寧大哥正巧北上,師師也在途中,怎能不先來見上一麵呢,其餘的事情,倒是不急的。”
正在對麵烹茶的便是身為京師花魁的李師師,一年的時間不見,她的氣質已經變得愈發引人起來。此時一身衣裙如白蓮,長發披肩,頭飾殷紅,一舉一動都是令人賞心悅目、無可挑剔的完美模樣。笑吟吟地說道:“去年回江寧時便想,寧大哥什麼時候能去汴京,小妹一定要盡地主之誼。回去之後,跟於大哥、陳思豐陳大哥他們也時常說起來,這次終於成行,說不定還能同途北上,真是太好了。”
李師師與兒時夥伴的關係一向不錯,那於和中、陳思豐可未必會惦記寧毅,但她說起來卻仍是頗為誠懇。寧毅笑著點頭:“在京城呆的時間應該不會太久,不過有機會一定是要聚一下的。”
兩人這樣說著話,一旁在正襟危坐品茶的周佩眼睛轉了幾圈,倒是頗感興趣:“師父跟李姑娘以前就認識的啊?”
寧毅敲她的頭:“跟班不要亂插話。”
“哦”
周佩縮了縮頭回答,那邊李師師倒是極為親切,笑道:“與寧大哥小時候就認識了。”周佩這才點頭:“哦,這樣啊。”
方才過來時,寧毅對周佩的介紹隻是個沒什麼規矩的小隨從,周佩頗感有趣,也不反駁。但是落在李師師這等人的眼中,她拙劣的打扮自然起不了什麼作用。過得片刻,周佩起身去二樓閑逛,實際上是看其他院子裏都來了些什麼人,房間裏隻剩兩人時,李師師方才笑道:“看起來是個很有身份的小姑娘呢,寧大哥將她帶到這種地方來不礙事嗎?”
“教的一個學生,逃家了,不過問題不大。”
李師師笑了一陣,給寧毅斟了茶水,輕聲問道:“寧大哥這次上京是為了什麼事情嗎?”
“是有一些事。”寧毅笑著點了點頭,“處理完後大概去山東走一走。”
“啊?那邊可不太平……”李師師輕呼一聲,但寧毅隻是附和著說了一句:“是啊。”便不再多言了。事實上,李師師對於他上京要辦的事情還是頗為感興趣的,因為一般人上京無論幹什麼,都得走各種門路,她多半幫得上忙,而且也樂意幫忙,但寧毅既然口風比較緊,她也就不再多問了。心中有三分氣悶,也有三分欣賞,如果是於和中、陳思豐這些人在她麵前,多半是藏不住什麼話的,但她有時候也覺得,藏不住話的男人未必幹得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