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這邊,羅田的夫人文海鶯算得上是地主。少女時期她是官家小姐,與杭州上層的這些女性也是認識的,隻是她性子一貫柔弱,自嫁與羅田之後,由於是嫁到了商賈之家,與以往的姐妹也就斷了聯係,這幾年的幽居生活,情緒鬱結,更是難與旁人有太多往來。眼下雖然大致的解開了心緒,但若論與人交談,倒是旁邊作陪的蘇檀兒更加灑脫爽朗。
當然,在這麼多性子柔弱的女性間,蘇檀兒的氣質雖然突出,倒也算不得獨一份。在文海鶯的介紹中,她所認識的也有幾名女子不僅性情賢惠出眾,相夫教子得人稱道,同時也在一幹女性間長袖善舞,與蘇檀兒算是同一類型的女性。
“這些年來,也算是一直傳下來的,杭州這邊,有個紅巾社,說的是巾幗不讓須眉呢。倒不算是什麼嚴格的結社。都是些女子,及笄前後,知道了,便加入進去,有時候在一起說說話做做女紅之類的。我那時候還小,姐姐帶我加入了,不過也沒有認識太多的人,後來嫁人,便沒有聚過了。你看,那邊樹下的霞姐,她是湯修玄湯老爺子的孫女,人很和氣的,不過我那時膽小,沒怎麼跟她說過話……”
文海鶯平日與人來往不多,這時候有了個信得過的姐妹,倒也是頗為健談,說說少女時期的趣事之類的。她自覺當時性子悶,旁人大抵不會再認識她,不過片刻之後,倒也有兩名女子過來打招呼,一名是如今杭州一位同知的兒媳,另一名是常家的孫媳婦,互相介紹之後,對方倒也不在乎蘇檀兒乃是商家女,坐下在涼亭裏聊天。
聊一陣文海鶯少女時的記憶,然後說說文海鶯的姐姐,說說文海鶯當年的才女之名,然後倒也自然而然地轉到了今天的聚會上。大家已為人婦,當然不可能談論男人這麼俗的事情,也無非是說說詩詞,先前樓書恒那幫人在寫詩,這兩名女子也在旁邊,看著那些人意氣風發地將詩詞傳出來,一幹女子間,當然也有所鑒賞。
“……方才見蘇姑娘也與那樓書恒說了些話,看來兩家便是認識的。老實說,樓公子的那首詩,作得確實是極好的,寥寥幾句,便將小瀛洲這邊的氣象寫了出來……哦,要說詩詞,文妹妹的文采當年才是最好的,文妹妹覺得呢?”
文海鶯想了想:“我這些年其實也沒怎麼寫了,不過……確實挺好的……”
待問到蘇檀兒,蘇檀兒自然也說好:“其實我對詩文沒有幾位姐姐這樣了解,不過聽來也是很好。”其實在她來說,會作詩的都很厲害,少女時期參加詩會,誰被人誇得最多,她便覺得自然是最好,心中也為之傾倒不已,嫁給寧毅之後,那等心情才淡了許多,但若是要評判好壞,還是隻能按照旁人的喝彩來說話。
又為著詩詞聊了幾句,蘇檀兒看著她們說詩詞裏的好處,偶爾附和著,認真點頭,不久之後倒是想起些事,在交流間自然而然地說道:“其實前些天,跟相公一塊遊湖時來這裏,他也做了首詩,當時似乎是順口說的,我也隻記了幾句,跟他們的詩作也有些類似呢,我想想……”
她努力回憶一陣:“西湖環岸皆招提,樓閣晦明如臥披。保寧複在……最佳處,水光四合無端倪。車塵不來馬足斷,時有海月相因依……他當時說了四句,我隻記得這三句了……”抿了抿嘴,有些遺憾。
這其實是秦觀寫的《送僧歸保寧》,全詩一共是十句,一百四十字。這種長詩寧毅曾經看過也回憶不全,他隻記得前麵四句,後麵便斷斷續續,那些日子一家人到處遊玩,寧毅自然也免不了念兩句記得的詩詞抒發感慨,或者說說“要遊西湖,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之類的議論,一家人倒也是和樂融融。
這首詩他念了四句,蘇檀兒努力記隻記住三句,但聽來順口,想來自家相公才華橫豎都溢,該是好詩,微微也有炫耀的成分在內。若是樓書恒能見到這一幕,估計便會明白蘇檀兒對他那詩詞根本沒什麼仰慕的,與文海鶯讚美幾句,也不過是禮貌罷了。
果然,雖是殘詩,一說出來,其餘三人也訝然了半晌,然後問起蘇檀兒相公的事情,蘇檀兒心中開心,口頭上則謙虛一番。文海鶯心中反複咀嚼那詩作,隨後才輕聲道:“難怪妹夫是江寧第一才子呢……”她許久未有社交,對於寧毅的其餘詩作,倒是全然不知,其餘兩名婦人隨後問起,方才訝然道:“難道是水調歌頭的寧立恒……”“是青玉案的寧立恒?”又說說那幾首詞作,文海鶯便也吃驚地聽著。蘇檀兒炫耀得逞,開心地說說自己與相公過來這邊的事情,自然不提寧毅的入贅身份,反正那也不重要。
也在此時,小瀛洲的另一側,似乎漸漸有騷亂興了起來,樹影之中,有人朝那邊看,隨後也有人朝那邊趕過去,遠遠的似乎鬧出了什麼大事,看熱鬧的眾多。四名女子在涼亭裏看了幾眼,隨後便也說說笑笑地朝那邊趕了過去。
不久之後,她們隱約看見了那邊人群中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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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片刻之前,樓書恒的一拳,結結實實的印在了寧毅的臉上。
無論如何,這是相對和平的時期,縱然寧毅平日裏有鍛煉身體,也每天堅持練陸紅提留下的內功,但要說臨場反應,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還是不會比常人高出太多。樓書恒猝然間的一拳,他自然是躲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