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沒有太多來往的兩家,對方忽然靠過來,雜七雜八地閑聊一通,他雖然也是久經風浪之人,一時間卻也難以清楚對方的想法是什麼,到底算不算是什麼親近的暗示。或者是因為常餘安過世,那幾個老人因為某些原因準備對常家動手?若到了某個時候那些人真的發飆,樓家見機而行,這種模棱兩可的暗示,其實倒也是夠的。隻是怎麼想也覺得不太可能。
錢希文的閑聊之間,倒也提到了寧毅、蘇檀兒這對夫婦,隻是在樓近臨心中,自然不會認為是這樣的理由。樓家與蘇家的距離,其實跟錢家與樓家的狀況也是類似,當年說過讓蘇檀兒嫁給樓書恒,那純粹是覺得蘇檀兒可以成為次子的賢內助。盡管如此,當時抱的也是屈就的心情,後來雙方打個哈哈作罷,也是常事。
這次蘇檀兒與寧毅過來,盡管也曾熱情地招待一次,但其實沒什麼特殊的心情,說當初的婚約隻是玩笑。樓近臨這邊,並不認為這對夫婦有什麼奇特的,當然蘇檀兒有些能力,但自家女兒也有,她們是閨蜜,那也是她們的事情。寧毅是什麼江寧第一才子,但就算是自家女婿宋知謙,若到了江寧,想必也能自稱杭州第一才子,誰知道呢,到了他這個地位,才子也不算是什麼非常驚人的身份了。
以第一才子之名,接近錢希文那個大儒,這沒什麼,但哪怕他是第一才子,也是不可能勞動錢希文親自過來詢問他們的關係的,因此樓近臨倒也並沒有將這些列入思考。
而在會場主船的側廳裏,一幹官員、學子正聚集於此,為首的自是此時的杭州知府陸推之。這陸知府性子隨和,至少他最喜歡表麵上不羈之人,此時又不是多麼正式的相處場合,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便也說得開心。一大群男人聚在一起,說的不是足球,基本也就是政治了。
“……北地烽煙一起,我欲投筆從戎,從軍北上,隨我王師驅逐韃虜,收複燕雲……”
“……梁兄高義,隻是如今金遼已開戰許久,京城卻尚未傳來確切用兵之消息,會不會……”
“……子然多慮了,其實近日北地已經在整頓六軍,如今又有秦相複起的消息,足見我皇當年深謀遠慮,為此事已準備八年之久,絕不致虎頭蛇尾。依我看,隻需月餘時日,便見分曉……”
“……看起來,我朝動兵,該是故意選在了秋收之前,動兵之後,便有新糧,不致令存糧供應不濟……”
“……我蘇杭一帶向來是魚米之鄉,想必負擔的入倉、轉運之責也是極重,到時候,知府大人便要辛苦了。”
“……可惜西南尚有匪患,而且近日似有愈演愈烈之像……”
“……哎!陳兄此言差矣,方匪不過纖介之禍,依我看……”
一處一處的熱鬧,一處一處的思考與想法,這些隻是插曲,詩會前夕一個一個並不出奇的小小插曲,彙成了小瀛洲上眾人聚集的盛景。
同樣的時刻,樓書恒正站在船舷平台上往下看,這艘花船二樓的平台比較高,從這裏看下去,小瀛洲的圍堰上皆是鬱鬱蔥蔥的樹木,遠遠的可以看見坐落在那邊的保寧寺,太陽從天空中照下來,灑在他的身上,有些熱。也是因此,大部分人這時還是比較願意在下方道路的蔭涼中走一走。
樓書恒方才從一群人的恭維中脫身出來,這時候身邊沒人,忽然便有了一份格外繾綣的心情,覺得眼下的事情挺無聊的。
其實他常有這樣的心情——或許每個人都會有,不過他方才的心情主要大概是因為一件事:他剛才遇上了蘇檀兒。
附帶的經過如下:
他跟一些朋友從那邊過來,遇上大家在寫詩,他當時詩性勃發,便當場作了一首,詩作的風格相對狂放不羈,作出來之後也是一氣嗬成。他一貫的風格便是被人稱讚有唐時遺風,寫了這麼些年,眼下這首也是堪稱代表作之一了。主要的倒還不是詩詞,而是作詩時的神態、心情以及一氣嗬成的文采風流,得意之餘,他倒也注意到,剛才作詩的時候,蘇檀兒與另外一名女子也在旁邊看,那女子應該是羅田的妻子文海鶯。兩人明顯是對他大為佩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