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這幾日,她見了寧毅都是低了頭躲著走的。

這些人當中,心情最為複雜的,自然便是蘇檀兒了,平心而論,最讓她在意的不是夫君多有才華,或者他的性格多麼古怪,而是:她看不懂他了。

她原本嫁給寧毅,便是因為對方簡單,自己能夠輕易地看懂這個人,即便成了親,對方入贅過來,自己便能更不受非議地參與到蘇家的事業裏去。如今這婚姻雖然還算是有名無實,但在她的心中多多少少也已經接受了對方,接下來,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了。

誰知到得此時才發現,自己對這夫君,竟是完全看不透了。

當然,此時這事情不過現出些端倪,夫君看來淡泊,不像是心懷鬼胎之人,蘇檀兒也是心性恬靜聰慧的女子,未必會為之慌張。隻不過,處理各種店鋪事物之餘,心中所思所想,就免不了停在這件事上了,這樣的年月,便是再聰慧再獨立的女孩兒,隻要嫁了人,誰又能真對自己的夫君全無所謂呢?

這幾日依舊是忙忙碌碌地管理著蘇府在江寧的諸多綢緞布莊,閑暇之餘,叫了娟兒再去寧毅以前居住的胡同打探消息,倒是在生意當中,偶爾接觸的熟人便會問及:“那寧毅寧立恒,便是你夫婿麼?”然後將水調歌頭讚歎一番。

成親之後,本也該將入贅的夫婿帶來與之前認識的人見上一見的,也好坐實自己羅敷有夫的身份,談生意時能更加方便一些。不過成親之時自己耍了些性子,寧毅又被人打暈,此後便是修養的時間,到得如今,兩人的這種相處模式幾乎定型下來,隻是在家中吃飯的時候有些交談。她對待寧毅的態度雖然自然,但畢竟成了親,更多幾分矜持與傲氣,因此直到現在,除了上次提出參加濮園詩會的事情,她至今還未有對寧毅做出一同出門參與某事的邀請。

到得現在,怕是更難提出了。

各方麵打聽、搜集有關寧毅的消息,在成親之前,其實就已經做過一次,多數是父親和爺爺叫人做的,她自己也與幾個丫鬟過去看過,並且讓嬋兒娟兒杏兒打聽過有關寧毅的風評,那時候得到的消息,不過是個簡簡單單的書呆子,才學不算高,當然,人倒也不至於完全讀書讀傻掉,否則後來想也不至於會接受蘇家的提議入贅進來。這年月,一個男人要入贅到別家,大抵也是認了命了。

不過,這次讓娟兒過去打聽的時候,得到的消息,卻有了些許不同。

大部分的評價,自然還是如同之前一般,寧毅在那處胡同裏存在感並不強,有些人家還是娟兒強調好幾遍是住在某家某院的男子之後對方才想起來:“哦,卻是有這樣的一個人。”或者說:“那個傻書呆嘛,聽說是入贅到什麼地方去了,院子也賣掉了。”“大概自己也覺得考不了功名吧。”這樣的說法,占了絕大多數。

不過,卻也有兩三家傳出了這樣的說法:“哦,立恒嘛,我早知道他才學驚人,隻是一向低調,性子也穩重啊,不願與人攀比。那像是那些什麼才子,胸中沒有多少墨水,就愛出風頭,這就叫滿桶水不響,半桶水晃蕩……姑娘你也是聽說了那水調歌頭才來打聽的吧……”

“入贅,是入贅了,因為有婚約嘛,立恒那孩子是個實誠人,婚約是必定要守的……”

“隔壁的三嬸、還有巷口的牛二伯,他們都是這樣說的,婢子給了他們每人五十文……”雖然不過是個小丫鬟,娟兒打探消息的本領卻絕對不容小覷,此時想想,有笑起來,說起自己的看法,“不過婢子覺得,他們也都是聽了那水調歌頭之後,方才這樣說的,做不得數。可惜當初教姑爺書的鄒夫子去年已經去世了,婢子倒也去打聽了一下,姑爺的師娘幾乎就不記得有姑爺這個人了,隻是清楚婢子來意之後,還是說了些好話。鄒夫子的遺孀一家過得似乎不是太好,婢子自作主張送去了兩貫錢,也提了些熏肉過去,是以姑爺的名義送的。”

“理該如此……”蘇檀兒點點頭,隨後倒也笑了起來,但伴隨而來的,依舊是濃濃的疑惑。打探消息,不見得別人說什麼自己就信什麼,雖然這次也得了些好話,但基本上的信息,還是與以前無異,不過,待到娟兒調查了另外一個方向之後,某些看來正確的猜測,才漸漸對蘇檀兒露出了輪廓。

“姑爺去河邊下棋時認識的幾個老人家,怕是了不得呢……現在能知道得最清楚的一個,怕就是那天在止水詩會上為姑爺說話的康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