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桌上的桑月棠眼睛不太好，耳朵變得非常靈光，朦朦朧朧中聽得有人一聲叫喚，仰著腦袋去看。昏暗的場所，此時又摘掉了厚厚的眼鏡片，隔著層層的朦朧，隱隱地就隻能看到一個稍稍晃動的影子。
“不要睡了，當心著涼。”沈慕風好心提點一句，驀地看到桑月棠掛在眼角沒有幹的淚漬，一句話硬是前麵半句冷冰冰，後麵半句軟綿綿。
桑月棠顫了顫，歪著腦袋似乎想要看清楚站在眼前的人。可是，卻怎麼地，都是一個模糊到飄渺的影子。
“哈哈……”忽地，桑月棠仰著麵孔笑起來，“葉昭葉昭，你來啦？你怎麼總是飄啊飄的？是不是鬼魂都是這樣沒有形狀，飄啊飄的？”
沈慕風蹙了蹙眉，往後退了一步，離得桑月棠遠了些，這女人，醉得不輕。
“葉昭！”桑月棠猛地站起來，伸手向虛空抓了抓，哭喊起來，“葉昭不要走！葉昭不要走！”
“葉昭，求求你不要走……”
明明感覺鬼魂就在眼前飄蕩著，為什麼抓也抓不到？
桑月棠踉踉蹌蹌地循著影子撲過來，沈慕風目色暗了暗，這女人怕是把他當成葉昭了。撫了撫眉骨，他真搞不明白葉昭那貨是怎麼把這個女人虐成這個樣子的。
沈慕風很無奈，總不能讓她跟著他跑吧，隻能先穩住她了。
“葉昭馬上就來。”沈慕風一把扶住撲過來的桑月棠，淡淡開口，嗓音清冽。
桑月棠怔了怔，伸手環住沈慕風脖頸，仰著脖子望著他：“葉昭？”側近了，聞一聞，猛地一下又推開沈慕風，“你才不是我的葉昭，身高不對，味道也不對！”
“不要以為我醉了就好胡弄，我家葉昭的樣子，我閉著眼睛都能摸出來，你滾遠點，你才不是葉昭……”桑月棠揮舞著手臂，踉踉蹌蹌地又退回去，口中振振有詞。
沈慕風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明明很清醒嘛，我也沒有說我就是你家葉昭啊，要是他家蕭堇然閉著眼睛也能將他摸出來就好了。
十五分鍾後，葉昭風風火火地趕到夜未央。沈慕風捏著一根煙坐在離得桑月棠老遠的牆角，桑月棠窩在另一個牆角，兩人隔著一段距離遙遙相望，大眼瞪小眼。
而實際上是，沈慕風一刻不敢放鬆地盯著桑月棠，桑月棠則眼觀鼻鼻觀嘴，處於半朦朧狀態。
“葉昭，你家的……”比我家的二多了！
“她來多久了？”葉昭的目色暗了暗，“最近經常來？”
沈慕風滅了手中的煙，舒了舒眉頭：“經常來。”默了默，囑咐一句，“注意點。”
葉昭微微頷首，表示聽進去了。
沈慕風也未在多言，站了站，就踱著步子出門了。
“桑桑？”葉昭伸手抱了抱桑月棠，桑月棠動了動，歪了歪腦袋，廢著力氣掀動眼皮去看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半晌，終於緩過神來：“葉昭，你來啦？”
“嗯。”葉昭斂了斂眼簾，“回家可以嗎？”
“好啊！”桑月棠齜著牙齒笑起來，“我就知道你會來接我回家的，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一人的！你看，最懂你還是我對不對？哈哈……”
“我跟你說啊，”桑月棠被葉昭抱著往外走，嘴裏念念有詞，“那個躺在醫院裏麵的假葉昭，他壞得要死，老是占著你的身體不放，最可惡的是，他居然敢用你那雙好看的眼睛沒有溫度地看我！我真想把他眼珠子摳下來！”桑月棠還不忘伸出手在空中比劃了一個“摳眼珠子”的動作。
葉昭蹙了蹙眉，不知道該說什麼。
“葉昭啊……”桑月棠伸手又摸了摸葉昭的臉，“你不要恨我好不好？我不是有心要殺死你的，真的，我發誓！”
葉昭驀地駐了足，愣愣地望著懷中眼神迷離的女人，瞳孔縮了縮，思忖著自己在她眼裏算是什麼身份。
莫不是把他當成鬼了？
“葉昭，我跟你去你那裏，我們再也不分開好不好？嗬嗬，死在一起，死了也要在一起，死了也要在一起……”
“葉昭，其實我知道你不是葉昭，我的葉昭被我殺死了，嘿嘿，是我親手殺死的呢，他就這樣死在我的眼前。但是，你能來結我，我還是很高興。”
“葉昭，你死了不會寂寞的，過幾天我也去死，嘿嘿，嘿嘿嘿……”
桑月棠往葉昭懷裏拱了拱，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嘴角勾著笑，沉沉睡去。
葉昭僵直著背，立在原地，半晌沒有了心跳，隻覺胸口疼得厲害，嘴裏苦澀。他想說，桑桑，我沒有死，就在你麵前，你沒有認錯。
可是，他的桑桑已經睡著了，什麼也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