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世界仍一切完好,所有的一切——都在合理且正常地運轉著。
至少在陸鳴被叫去掃廁所前,他的內心依舊這麼告訴自己。被欺淩已經成了慣例,融入進他的日常,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
或許隻有在這種環境下我才能得以生存?因為我和他們不同,和正常人有異,所以我就隻能伏在地上任人踩踏?
回應他的隻是又一次無情的踩踏。
“喂,哥們幾個要出去一趟,你去幫我們接下活……沒問題吧?”雖然是疑問的句式,但語氣是命令式的。
陸鳴能想象到自己拒絕的場景,為了不重演那樣的悲劇,他沒有反抗,甚至露出了討好的笑容——這笑容令他厭惡,厭惡自己,厭惡自己的膽小,厭惡自己的懦弱——然後,看著對方移開踩在他臉上的腳,緩緩離開了雜物室。
他們要出去?去哪裏?陸鳴不用多想便能猜出來,大概是網吧或者vr遊戲室一類的地方,那裏他從未去過,隻是聽他們偶爾提過一兩次——他不關心,不管他們是去哪裏都和他無關,更何況,都是些一聽就知道費用很貴的地方。
今天的一切,仍在合理地進行著。
世界沒有改變,改變的隻有人。
一切都是易變的,而對這個世界而言一切易變又是不變的。
他如此想到,緩緩起身,拍拍臉上和身上的灰塵,沒有表現出半分低落或者難過。
甚至在拿著拖把走到教室前被人忽然掀起兜帽把臉蓋住,然後又被塑料桶框住頭——他都沒有任何過激的反應,隻是等他們玩夠了離開了便緩緩邁向自己該在的地方。
因為一切都是合理的,無論是自己被欺負,還是自己的懦弱,亦或是周圍人對自己的嘲弄,都是合理的,都是這個世界——一個由學生和教師組成的小世界——的一部分,因為存在著所以合理,因為合理所以存在著,這個小世界一直都是如此。
世界沒有改變,改變的隻有人。
但陸鳴卻感覺自己是不變的。正想著,他拿著拖把,走到了廁所前,推開門,走進去,迎接惡臭與肮髒。
沒有人願意多在這裏待一會,哪怕是值日生,因為這裏的髒亂程度遠超學校的其他地方,人類討厭髒亂,於是他們想到了個絕妙的主意——
“把最不受人待見的工作交給最不受人待見的人。”
在這個小世界,“最不受人待見”的含義並非是指成績或者人品最差的那類人,而是人際關係網最薄弱反抗意識最差的底層人。
他們沒有怨言,甚至不是人類——因為人類會去爭取向上的機會,而他們不會,屬於機器般的存在。
而陸鳴便是這類人,他不懂得如何和他人來往,不懂得溝通,甚至不想去溝通,隻是默默承受一切,期待達成了他人的期望後能獲得更多關注——確實獲得了,因為更多人需要這個機器人來幫他們處理事物了。
“這麼做正確嗎?”他催眠般地反複提問著自己,又自問自答道,“是的,正確,且合理。”
“合理”——母親告訴過他,一切不公平的遭遇都是因為自身的不足,沒能正確回應他人的期望,因為世界是公平的,每個人都隻是按照命運所規定的路線“合理”地走下去而已。
但此時陸鳴卻產生了種迷茫:“合理”,真的正確嗎?
如果母親所言正確,那麼,一生都用以侍奉他人的她,為何又會遭到父親的暴打呢?
而自己又為何會遭到這種待遇呢?真的是因為沒能正確回應他人的期待嗎?那麼“正確”又是什麼呢?
說到底,陸鳴什麼都不清楚,他隻是聽從母親的話,按他人所規劃的行為方式去行動罷了。
“好,開始工作了。”仿佛為了給自己打氣般,陸鳴抬起那對他來說有些沉重的拖把,清掃著布滿汙穢的地麵。
這項工作很累,很辛苦,也很髒,這也是大多數人不願來這的原因,左樓和樓下的廁所比這幹淨多了,於是大多數人都不會選擇往這跑,但由於領導的要求校長不得不吩咐老師去安排學生打掃。
想到這,陸鳴手上的動作不由得放緩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