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震耳欲聾的雷聲,羅真恐怕不會這麼快醒來。
如同溺水之人被救上岸的那一刻,擴張的口腔發出一聲嘔吐似的殘喘,猛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湧入胸膛,喚醒心髒的躍動,血液開始在僵硬的四肢裏奔騰,扼殺死亡。
咳嗽,疼痛,麻意,這些不幸在生命麵前有時顯得如此可愛。
羅真抓著扶手,艱難地挺起上身,過了很久,腦子才擺脫缺氧的狀態,視線逐漸清晰。
他發現自己坐在一張椅子上。
右手邊是一個外表很幹淨的壁爐,柴火奄奄一息,散發微弱的光和熱,真正照亮整個客廳的是桌上的燭台,牆壁上掛著的煤氣燈好像不怎麼使用,外罩的金屬柵格和旋轉按鈕氧化出暗紅色的鏽跡。
沒有現代社會的照明設施和必備的電器,乍看像是歐洲落後郊區的農莊小舍。
我這是在做夢?羅真揉了揉眼睛,他不是在公司裏加班加點麼,趴在桌上睡了一會兒,怎麼到了這地方?
他轉過頭,看到桌上放著一卷攤開的報紙,順手拿了過來。
——加桑晚報。
“馬爾薩斯·德·格裏芬子爵大人聯合各界人士,將於本周日在俄多華區的香草大街舉行‘失業保證救濟基金會’的剪彩活動,這是基金會第一次如此親切地走進平民們的生活中,並且據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熱心人士透露,萊茵巴赫將出席此次剪彩活動。”
“市政廳發布公告,為保持暖氣供應,以下地鐵路線將陸續關閉......”
“凜冬即將再次降臨,大多河流已經結冰,慶幸的是,我們還有火車和飛艇,蒸汽在上!原初在上!”
火光照亮了占據了報紙的內容,明明是完全陌生的文字,卻意外地解讀出它的意思。
羅真皺了皺眉,目光往下,忽然站起身,猛縮的瞳孔死死盯著那與報紙格格不入的八個字。
“不用懷疑,你穿越了。”
這是漢字!
簡體的!
“是誰?快出來!”羅真警戒張望,可是並沒有一個聲音回應他。
驀地,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伸手摸著自己的嘴唇,腦中的言語中樞仿佛開啟似的,翹起舌頭,控製聲帶,吐出陌生而又熟悉的音節,再經由骨傳導傳達至腦海:“我的聲音,是不是變了?”
轟隆!
如同屋外的滂沱大雨,一聲驚雷同時在羅真的心裏炸響。
但隨即,心中的驚疑和恐慌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帶走所有不必要的感性。
名為理性的怪物張開獠牙。
“好吧,假設我真的穿越了,這裏是什麼地方?留給我信息的人在哪裏?這是我首先要解決的問題。”羅真抬起頭,打量著這間屋子。
房屋的主人,應該是個崇尚精致生活的單身女人。
但很貧窮。
因為貧窮和咳嗽一樣,越是掩飾,越是欲蓋彌彰。
深紅的地毯,垂著流蘇的桌布,窗戶前的架子上蹲著一排姹紫嫣紅的各種花卉,將整個房間裝點得極為漂亮和溫馨。然而,它們的精致程度和磨損程度呈鮮明的正比,如同化了濃妝的醜人,經不起細看。
掛畫下隱約瞧得出一些牆體脫落的痕跡,地毯和桌布都起了球,掉漆的家具隻能用蕾絲布料來掩飾。
看到被暗紅色厚重窗簾覆蓋的窗戶,羅真走了過去,窗台上馥鬱的花朵像暗動芳心的少女,向他吐露芬芳和熱情,卻把最珍貴的話語隱藏。
淡粉細膩的花瓣後,一張米黃色卡片不小心露出了馬腳。
鸞尾的花紋,淡雅的清香,俊秀的筆跡,親切的話語。
“記得看向窗外,將有人拜訪。”
“有人拜訪?會是什麼人?”羅真把卡片放進風衣口袋裏,拉開厚重的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