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之內,那些隻能對著冰冷石棺訴說的謝謝你,對不起和我愛你漸漸另一種深的為念的虛籠罩,若不是那石棺中的胡焉突然有一天消失得無影無蹤,李微已經成了把蝶塚當成家的守墓人。太子排了專門的人守墓,那個飽經風霜糟老頭子見慣了情情愛愛,除了皇命本隻關心自己的酒錢,但他竟然也李微折磨得悄悄掉了幾把眼淚,違抗了太子關於夜晚不得準許人留宿的禁令。
李微隻離開了一忽兒時,糟老頭子全不道情況,胡焉不見了還是太子親口告訴他的。蝶塚裏外幾乎無何異狀,隻在兩塊水晶間鬆脂密封的地方顯出輕微的剔鑿痕跡,還須得明石棺開過,故意去推開看得出。英明神武,機敏過人的太子隻一眼就能斷定,推開水晶石館的和推開長生觀範重久石棺的是同一個人,這句話大大地醒了那死人朋友。天道太子是不是自己拿佩劍動了手腳,總之李微的眼睛閃過一絲人的芒。二人到湛兮府,他沉默地終於開口說了半年來的第一句話:“我洗個澡”。
數日後,秋風蕭瑟,為了慶祝李微複歸來,兩條棍兒議在範府舉辦了一出彈琴喝茶會,但又全不敢彈琴,就“酒論茶”。參加的人數本來照舊是三——李微的紙條早就扔給太子了,也不曉得他們看沒看,好像全沒得動靜——可能沒得吧,還是李微醒,要不要把丞相府總也來湊一桌麻將?
留在牙府的太子儀仗依然由何司徒李劍帶領,李微皺起了眉頭,太子不好當啊。那個自己累死的尚書府大人本沒在朝堂上鬧出絲毫風吹草動,“正”的陳尚書就是那隻水桶吧。他們已經出了字條,陳的府院戒備森嚴,又是朝中大員,縱然他傷了胡焉性命,李微悲傷得隻顧責怪自己,連報仇都忘了。李劍那裏估計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可能帶走胡焉的胡迪行蹤飄忽,算來隻好拿這個看得見摸得著的姚華牙祭。
一個不出的人,大概不會與他的字分開多遠。從天井中的木牌,到陳府中的錦囊,這個姚華的人實在和李微緣分不淺,是有幸見識了他的字,然後在丞相府相逢,到尚書府見到他的字,這人和他的字分得開啊!無論從時間還是置上,李微都難以把那將來的大人物同字條上的字聯係起來。
三人商議,“既然靠陳頭,其餘三人可能互不相識”。李範二人對視一眼,聲音小得看都不敢看李微,就怕勾起他的傷心事。李微歎了口氣:“慚愧,害你們操心”。這天到了,範府的湖心小築又恢複了,變得比之前加精雅。溫暖的太陽在曬湖麵,妖嬈的水草在為魚兒伴舞,湖心小築變成一坐華麗的遊船,範賁拿出古琴,飛揚的音衝上雲霄,伴著高飛的大雁振翅行。
姚總十分尷尬,明明不屬於這個場合,但他憑著對成功的執著,從來開始就盤算了好多馬屁高招,一定要拍得擲地有聲又渾然天成。雖然年紀輕輕,已經在相府裏一人之下,眾人之上,憑的正是那副巧舌如簧。從前雌雄雙煞嚇得半死,居然能夠在隔天換個場景下見到雄煞時,準又迅地認形勢,一口一個英雄少俠,絲毫沒有顯露多餘的感情。此刻,端坐的李班看著茶杯,把他的幾句熱情話全當冷酒,而範賁從未對他正眼相看,李微是不識時務的蠢材,生生把一個人中俊傑尷得滿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