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年正是大成國玉衡十二年。天下無事,四野升平。大成自武帝開國以來,封疆擴土,梓潼,得巂(音),東到涪陵,天府沃野終得太平。又得範賢“休養生息,薄賦興”之政,國力昌盛,萬民康,正是盛之年。此時公孫無忌入贅範家已十五年,雖然嶽父範重久早已仙逝,但留下的積蓄極其殷實,一雙兒女又垂髫可愛,一家人深居簡出,其樂融融。本以為此生此夢就此閑得過,公孫夫人卻說出一樁早已忍耐不住的怪事。
範家曆來修道,範重久身為丞相,是天師道主,修習有方,到了一歲,是以長壽緩老在範家本不鮮見。但公孫無忌十五年來音容笑貌,竟跟街頭初遇那日一般無二,竟是毫無何變化。隻是體型偶有胖瘦,但皮膚毛發全就是少年模樣。公孫夫人以為他隨父修道,本沒在意,可十五年下來,所有的丫鬟,小廝,隻除離開的、病故的,都見識到了公孫公子這匪夷所的不老仙法。一傳十、十傳,很快在街坊傳遍,說他是上屆天師親臨點化,傳授不老秘法的靈通弟子。有聞朝野之中,已有窸窣之音,恐怕距離皇帝親臨召見亦不遠。
公孫無忌對鏡自顧,昨日的李微風奕奕,看著鏡中一去不的自己,跨進商場找二胡的自己,人銬在鐵椅的自己,一時感慨萬千,念起家中父母親人,熱淚盈眶。
若是皇帝召見,如何答?自己那般奇怪的經曆,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怎能說服皇帝?最要緊的的這長生之術自己都弄不明白,若是皇帝怪罪,判個欺君,除了自己小命不說,還要搭上一家老小,怎奈何得了!曆朝曆代身為皇帝最關心的,恐怕就是如何長生不老,永遠享用這天下吧。這事絕不能靠蒙混過關,三十計,想來想去,唯有一走了之。
量一定,立刻動身拾。這家這庭院,這錦衣玉食的生,這如似玉相依十數載的娘子,還有這一雙天可愛的兒女,誰能說就?想痛,但公孫無忌心此事萬不可等,把自己從前身經曆,草草寫成一封家書。等到月出東山,夫人進屋喚他用膳之時,等待的隻有一紙冰冷的憶。
範家雖為貴胄,但除了嶽父範重久,舅子範賁(音奔)在朝為官,其餘人等都鮮有聲。公孫夫人範萱自小養在深閨,平日修習女工,閑暇讀書練字,本是喜靜之人。公孫無忌是懶散拖遝,本無心間沉浮,偶聞朝野之事,全是從嶽父飯桌上聽來。至城門,若那守衛碰巧道公孫無忌何許人也,那他偽裝得也的高明。出得門來,一暢行無阻,但見天高地闊,不該向何方。
略一量:此時是魏晉年代,天下割,若貿然前往邊,恐生事端。使出得大成,遇上國兵亂,也是後果難料。本隻為避頓,未有理想之地,也未有非去不可之途。是以人少為妙,人少地方全。東麵自來文明繁華,方又有遊牧勢力,來想去,不如向。
公孫無忌臨時起意,行囊淺薄,盤纏依稀。平日不出門,對銀兩沒有概念,本來又是吃軟飯的,總不好大丈夫伸手要錢。是以行得兩日,彈盡糧絕。多年養尊處優,此時連一碗麵、一個饅頭都祈施舍,幸得當初吃氣飯的日子練就了厚臉皮,並沒歲月磨殆盡。
一死乞白賴,運氣時好時壞。睡過街角,吃過野果,走得八日,早已鞋底磨破。遠遠望見一座大山,高聳入雲,巍峨綿延。心中一動:這莫不是二郎山!幼時曾隨父親多行,如瞧見二郎山分外親切,想起父母之事,頓時眼淚上湧。不爹媽如身在何處,身體可還康健?正是青山依舊在,人事早隨風。
翻過二郎山,天色陡變,四野開闊。彼時二郎山喚作大雪山,為羌國天然屏障。其間飛禽走獸無數,山頂終年積雪,有域商隊命喪於此。公孫無忌亦險些殞命,全靠一副體格硬撐。運氣使然,居然抓住了幾野兔,利用一些現代識,在大蟲奔襲靠近之時,摸出身上準備的石塊扔向深穀,引得大老虎轉身投崖。如此這般過得山來,覺得天意令我行,發堅定起來。
過了二郎山,山間少多草,行來反倒容易。目力極遠,望見雪山巍巍,居然多數都似曾相識,徒添一分鄉愁。遊牧民族熱情好客,雖然語言不通,比之在大成之時,竟然另有一番人間溫情。公孫無忌執意向,隻盼遠離大成,尋一個苟生之所。
如此晝行夜宿,忽忽數月。記不翻過多少山川大河,草場森。這一日,遠遠望見天邊一排聳立的雪山,自向無邊無際。心中感歎:這是來到了天之涯麼。從自己到雪山,要經曆一片平坦的大草原,尋個牧人一問,竟然到了昆侖山。想來是喜馬雅太過高大,山間日頭又短,辨方向不易,不不覺偏往來。
走到近處,翻過幾座小山。抬眼望去,但見那山聳立萬狀,高不可攀,山頂大部分盡白雪所掩,沒有雪的地方也望不見半點綠色,可見苦寒之。山頂白雪為風所動,吹起薄薄煙霧,增神秘變幻。其間不有多少大山,高峰錯錯,如劍插雲霄,綿延無盡,仿佛蛟龍盤桓。公孫無忌心向往之,決定就近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