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曼珠夭【殘局盡】
第一卷 曼珠夭【殘局盡】
就在卿詞將手中的丹丸給予霍景闌和趙泫塵的時候,那兩名澤淚宮的弟子便站起身來,察看這周遭一切的情況。
這裏似乎比方才剛進墓穴的甬道還要陰森與黑暗,隱隱聞到一陣腐土的味道,兩邊的牆壁圍得很高,頗能帶給人壓抑陰沉之感。
那其中一名名為明慶的男子伸出雙手沿著牆壁緩緩摸索著,口裏還道:“明青,這裏似乎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最後一個字斷在喉中,尾音之處是由身至心發出的驚悚恐懼——
隻因那名名為明慶的男子此刻抓在手中的是毛茸茸卻帶著硬刺的一截……
他隱隱想到什麼,然,單是想一想便覺得自己周身顫栗,且頭皮發麻。
那種感覺比剛才在山林幻境之處所看見的成千萬條黑斑小蛇在瘋狂舞蹈的場景更令人覺得嘔心!
他甚至乎想馬上斬掉自己的右手,再也不想回憶那種柔軟堅硬卻隱隱能感覺到那柔軟堅硬之下那生物肌理之中神經緩緩跳動的觸感。
真是令人膽寒至極!
明慶立刻放開自己的右掌,奈何那異物已經察覺到有鮮活生命的存在。
“嘶——”一聲飛速響動,那不是毒蛇吐信的聲音,而是……
“明青,你快點走,快點去告訴夫人他們,這裏有蜘——”
另外一名名為明青的男子一聽,還未來得及為同伴遭逢劫難而傷心,就已經開始往來的方向拔腿狂奔!
這個墓穴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地方?為何一切陰險惡心之事都讓他們給遇著?
那“幽煌冰環”究竟又在哪裏?
明青拔足狂奔了整整一刻鍾之後才回到卿詞他們所待的地方。
剛才明慶渾身血液被吸幹的聲音猶在耳中,他狠狠喘了幾口氣,一眼看見躺在地上仍舊昏迷不醒的白浚衡,不由悲慟萬分:“我們現在……快點走,明慶他剛才遇見了……”
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說完,這個巨大石台的兩壁突然“轟隆——”一聲,霎時之間光亮起來。
霍景闌趕緊抬手掩住卿詞的眼睛,以防她因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光亮而刺痛了雙眼。
“待慢慢適應了光源之後才睜開眼睛……”
紅衣男子的話語低低擴散在一瞬,隻因在看見眼前情景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已經呆住了。
“景闌,這裏發生何事了?”
卿詞仍舊被捂住雙眼,她攀上霍景闌的手背,急切問道。
“……卿詞,待會兒你睜開眼睛的時候務必要做好心理準備。”
霍景闌的語氣已經嚴肅起來,站在一旁早已嚴陣以待的趙泫塵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卿詞心中一沉,緩緩點了點頭,示意對方自己已經知道。
霍景闌慢慢放開置於白衣女子眼睛上的手,有橘黃色的暖光湧進眼中,整個石台一望無際,而就在自己麵對的那堵石牆之上,一隻巨型蜘蛛正匍匐在上,蜘蛛的頭顱之上正有數千上萬隻大小不一的眼睛正虎視眈眈盯著你,即使離它並不近,但眾人似乎能夠看見自己在那肢體動物眼中倒映出的錯愕麵容,那種驚悚戰栗之感瞬時傳遍全身。
卿詞緊攥住胸口,隻死死側過頭去,不欲再看見那隻如此巨型的蜘蛛。
霍景闌早已經為她輸送內力,助她平複呼吸。
他的視線卻是看緊蜘蛛所待的方向,他從未見過這種品種的蜘蛛,那巨蛛從頭到腳,包括每條蛛腿,蛛腿上的絨毛皆呈金黃色,金燦燦的一團,最令人難以接受的是——
它的口中正蠶食著一個人,一點一點地,細碎地,異常享受地,將那名剛剛還對著他們說話的年輕男子給一點點吞噬幹淨。
“明慶!”
一聲悲嘯從明青的口中道出,眾人皆眼眶微顫,揪心異常。
他們這次又應該要怎樣度過這一場劫難,繼續前進?
“卿詞,執燈一族的人是否有告訴你這裏是什麼地方?”
霍景闌眼風微移,望向虛空之中懸掛著的一個巨型沙漏,而趙泫塵則早已拔出手中的烏曉劍,渾身緊繃。
卿詞細細閉目回想,那隻金蛛在進食完之後,出乎意料地沒有立即接近他們,而是開始口吐金色蛛絲,看它的架勢似乎要將這個懸空在空中的巨大石台編織成一張華麗的絲網,將他們一次性地吞食殆盡。
“若我沒有記錯的話,這裏應該是要我們進行一場賭注。”
卿詞終於睜開了眼睛,對著他們說道。
“賭注?即是如何?”
霍景闌問道。
“即是——”
隨著卿詞說出的一詞落下,整個看不到頂的虛空之上漸漸顯露出一方冥黑天幕,那天幕之上灑滿了銀白星子,如外麵世界的蒼穹那般,閃爍著眾多知名或不知名的星宿。
而在他們所待的石台之上則現出了一方棋盤,黑白棋子縱橫交錯,粗略望去,竟像霍景闌以一局成名的“星榆棋局”。
隻是,那局上之棋比起現在留存下來的“星榆棋局”還要複雜上數倍。
那方天幕之上星子的排布也疑似局上殘棋,每一步棋子的移動伴隨著的,又是新生的幻象。
到最後,石台正中的位置之上緩緩崛起一個大氣磅礴的古代戰場,戰場之中山川河流縱橫,一黑一白兩批人馬激烈對峙,但他們都缺了一個主帥,群龍無首。
那陣勢,儼然模擬著局上棋子的戰勢。
自古以來,以棋喻戰,乃是常有之事,霍景闌和趙泫塵看到這裏,心中也隱隱猜出這場遊戲的賭注究竟是什麼。
若要他們分別擔任那戰場之上兩支軍隊的主帥,那麼卿詞在這局棋中,又應該要幫誰?
還有那隻正在不斷織網的大金蛛,他們又應該要如何防備它突然襲擊?
白浚衡仍在沉睡著,要他一時半刻醒來保護卿詞根本沒有可能,唯一能拜托的也隻有那剩下的唯一一名澤淚宮的弟子,明青。
“沙——沙——”
一直懸在虛空中沒有轉動的巨型沙漏此時毫無預兆地倒轉過來,開始倒漏細沙,計算時間。
“喂,病秧子,莫要告訴我,若然在那沙子流完之前,你贏不了那局棋,咱們就要被那隻惡心的家夥吃掉哈?”
趙泫塵的語氣已帶上急躁。
“正是。”
卿詞語氣尚算鎮定,“那棋局之上的形勢,無論優劣都會顯現在天幕和戰場之上,你們二人要各任一方人馬的主帥,而我,若要贏這盤棋局,則要將你們兩方其中一方的人馬殺死。”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若然我在沙漏漏完之前輸了,那麼,我們都會被那隻大金蛛吞噬。”
白衣女子說罷,苦笑一聲,“你說我又應該要怎樣做呢?”
無論我幫誰都好,到最後你們的下場都逃不過自相殘殺,若然我僥幸贏了,那麼隻要死一個人,我們便能到達下一個目的地,若然我輸了,那麼你們所有人都要為我殘廢送葬。
你們說我又該怎樣抉擇呢?
“卿詞,你會執什麼棋?”
霍景闌問道:“是黑還是白?”
“應與往常一樣,白子。”
“好,那麼我就做黑子的那一方。”
紅衣男子語氣平靜,甚至唇露微笑,仿佛完全不把這場生死之宴放在眼中。
“不,我今天穿的是玄衣,該由我統領黑色的一方。”
趙泫塵在苦無思緒之際居然想出了如此蹩腳的一個理由。
他看定卿詞:“你不是很不喜歡我,而我以前又對你做過那麼多沒有道理的事情,那麼現在這個時機便是你報複我最好的機會。”
玄衣男子這次終於伸出指尖摸上白衣女子冰涼沁心的臉頰,狠狠地掐了掐:“記住,別對敵人手下留情,即使我受了重傷,也有你所給的護心丹保命。”
說罷,他便不再看卿詞,而是直接執了劍往戰場的方向衝去。
“卿詞,好好等我們回來。”
霍景闌深深地看她一眼,到最後還是忍不住俯身吻了吻她的唇,才毅然奔赴戰場。
虛空中的沙漏已經流逝了近三分之一,白衣女子正盤膝坐在棋盤旁邊,手執白子,與一個虛無的人在緊張對弈著。
雙方的棋路都很快,黑白棋子晶瑩剔透,棋子擺布複雜如天上星辰縱橫,仍是以中間天元之位統領全局,卿詞一棄以前下子穩打穩紮的套路,袖底之下一隻纖手翻出如龍騰雲的淩厲氣勢。
不是不在意趙泫塵的生死,而是與她對弈之“人”實在是過於厲害,要贏對方,就首先要在氣勢上將對方壓倒。
九魅蓮燈一如既往,在旁邊發出幽幽微光,這場弈局消耗的不僅是腦力,還有她為數不多的心力,欲真的要與對方一較高下,那麼必須要速戰速決,爭取時間將黑子全數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