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春風化雨 潤物無聲
上官龍在醫院治療了幾個月,傷勢慢慢好轉了,他已經可以拄著拐杖下地走路了。這段時間他覺得自己變了,往事都是繁華過後的夢,他更喜歡每天下午曬著太陽,慢慢感受寧靜。考慮到傷勢過重,母親沒有告訴他關於父親的事。由於父親的案子還在調查中,母親也無法出境。他一個人在一家由教會興辦的醫院裏住了好幾個月,其間畢芸卿來看望過他幾回,她每次來都會帶來一大捧的黃玫瑰。畢芸卿已經有一個多月沒來了,上次來的時候他還不能下地。清晨天色蒙蒙亮,上官龍在夢裏依稀聽見有人在哭,他的嘴幹幹的,想叫護士來喂自己一口水,睜開眼睛,看見畢芸卿趴在床邊痛哭。他推了推她說:“哎——哎,能給我拿點水來嗎?”畢芸卿抬起頭,身體還在抽搐著,臉就像剛洗過一樣,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她遲疑了片刻,手撐著床站起來,似乎很虛弱。她來到窗邊,拿出紙巾擦幹眼淚,用CHANEL的粉餅輕輕地按了按紅腫的雙眼,LANCOME的玫瑰色唇彩也把嘴唇滋潤得讓人垂涎欲滴。輕攏好頭發,已經恢複往日的光彩,她深吸了口氣對上官龍說:“我先走了,有空再來看你。保重哦。”後來,上官龍聽護士說,畢芸卿半夜就來了,一直在哭。上官龍是個無神論者,今天下午,醫院請來了修女在禮堂唱詩。空靈的音樂、和煦的春風在上官龍的身邊徘徊,他感受到了少有的平靜,似乎看見了一個耶穌殉難雕像的十字架,教士的紫色聖衣,五顏六色的小花球,白色的蠟燭閃著微光。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宗教的神聖帶來的無限熱情,此刻他是那麼地快樂和容易滿足。空氣在流動,大地在雀躍,那是一片美麗而安靜的國土……陰曆三月初三是道家的大日子,曉曉到寶師傅的道館燒完香,開車直接去了公司。一進大廳,左右兩邊站著六位新一屆的乘務學員,帶著禮儀綬帶齊聲向她問好。每屆的新乘務員在正式上崗之前都要在地麵經過禮儀崗,還沒上飛機之前,每個人曾經都是熱情四溢。等電梯的時候曉曉遇見了主管空勤的總經理欒總,她可是公司的第一批元老,欒總笑盈盈地問:“最近怎麼樣啊?飛得還好嗎?”在曉曉眼裏欒總是個極有親和力和領導風範的人,每次見麵不等員工開口,她都會主動打招呼,讓人心裏暖融融的。曉曉答道:“還好,謝謝欒總關心。”電梯來了,曉曉和欒總一起進去,欒總關切地說:“其實你呀,外形條件不錯又聰明,以後麵部表情再燦爛點就更好了。”話音剛落,電梯到了二樓,欒總走了。曉曉不好意思地說:“我知道了,謝謝您。欒總再見。”電梯關閉的一刹那欒總還回頭向她微笑再見,曉曉心裏泛著波瀾。在四樓的樓道裏曉曉看見了葉芷明,明明姐假裝沒看見她,低頭走了過去。曉曉知道葉芷明沒有離婚,李建東已經被分配到公司的下屬單位搞後勤工作了,對於李建東來說也算是善終了吧。葉芷明衣著邋遢形容憔悴,短短一年的時間變化如此之大,她的那套大房子早已成了泡影。隨後,曉曉又看到了手拿檔案袋的張嘉玉,她還是快人快語的,沒等曉曉問自己先開口了:“嗨,好久不見了,最近飛了嗎?我調到部裏工作了,有空去找我玩啊。”曉曉寒暄地點點頭。看著張嘉玉遠去的背影,曉曉想:“這個女孩未來的生活將會很不平凡。”張嘉玉走出了飛行總隊的大門,回首望著高懸在三層樓之上的“飛行總隊”四個大字,這四個字書寫得剛勁有力,每每都是仰望,想超越似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小時候一幕幕的景象浮現在張嘉玉的眼前。她出生在老北京的八大胡同區之一的煤市街,上小學時父母離婚了,她跟著媽媽和姥姥住在大雜院的一間十幾平方米的屋子裏。姥姥有輕度的精神病,平時還好,但是脾氣古怪暴躁,隻要稍微不合心意,立刻就發作,有時候甚至坐在院子裏哭,吵得街坊四鄰都不得安生。嘉玉的童年充滿不安的恐懼,她對姥姥有種說不清的感情。有一次,外麵大雪紛飛,嘉玉下學回來晚了,姥姥對她大喊大鬧。嘉玉實在煩得受不了,她真的恨不得把這個可惡的老太婆掐死,姥姥把她趕出了家門,她一個人站在漫天飛雪的胡同口等媽媽下班。路燈把她幼小的身影映得很長,長得如同人生的前路一樣,茫茫然一片未知。正巧碰見住在同一條街上的叔叔買糖葫蘆回來,他看嘉玉太可憐了,就把嘉玉叫到自己家。嘉玉的小手凍僵了,拿不住糖葫蘆,叔叔就把一顆顆圓溜溜的大紅果從竹簽上撥下來,放在碗裏讓她吃。張嘉玉捧著碗委屈得哭了。再長大一點,張嘉玉自己的東西多了,可是家裏就那麼大點的地方,今天把書挪到床下,明天又在牆上釘顆釘子掛衣服。張嘉玉從很小的時候就有一個夢想,她想有一套大房子,可以和家裏人一起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臥室。張嘉玉來到了航空界,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為了讓媽媽和姥姥安度晚年,她努力著。很多人在背後議論她,很多人看不慣她的行為作風,但她不管別人怎麼看自己,她明白這是一條白手起家的路,沒有人能幫她,隻有靠自己。有時候躺在床上睡不著,她突然覺得好累,沒有辦法,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就不能半途而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在追逐的過程中有些人放棄了,堅持下來的人最後不一定全部都成功,但是成功卻永遠屬於那些能夠堅持的人。2曉曉請完事假後就回家開始收拾東西,她明天要跟徐澤去香港。“於肖”大案牽扯各級官員眾多,薑還是老的辣,徐澤的父親選擇了在本屆全國大會前退休,不失為明哲保身之舉。但是誰也不會在風口浪尖上犯錯,很多的幹部子弟們都收斂了往日的乖僻跋扈變得低調起來,徐澤也不例外。他已經很少招搖地去風月場所了,有些應酬也推掉了,出門改坐商務車。他讓還沒辦理結婚登記的“媳婦”帶著孩子先出國,去了加拿大,那裏空氣好環境美,特別適合安度晚年。幾年前,有筆來曆見不得光的錢彙到徐澤名下,他怕出事就拿著錢先去澳門洗錢,後轉道香港,用阮曉曉的名字存在荷蘭的詹姆銀行。現在局勢緊張,國內的資金不敢輕易動,徐澤想把那筆錢轉到加拿大去,當作養老金。這就必須要曉曉本人去辦理,曉曉覺得自己認識徐澤五年了,應該幫這個忙,但是她提出個條件,就是到了香港必須和徐澤分開住兩個房間。徐澤痛快地答應了。第二天中午,他們各自換好登機牌後在登機口見麵。徐澤趿拉著一雙“老頭鞋”,穿著一身已經洗瀉了的運動衣,腋下夾個塞滿了現金的登喜路男士手包,臉上的胡子碴也沒刮,眼神虛飄著晃了過來。他這副邋遢樣子曉曉早就習以為常了,如果哪天收拾得精神利落,反倒覺得別扭了。經過三個小時的飛行,飛機抵達香港國際機場。曉曉和徐澤乘車來到四季酒店。真不愧是香港最好的酒店之一,內部布置奢華,外部建築華麗,服務的每個細節都很周到,緊鄰IFC大型購物商場和地鐵,還能從房間內俯瞰港口夜景。來到大廳前台,服務小姐很快就為他們辦好了入住手續,把房卡遞給了徐澤。曉曉詫異地問:“怎麼是一張房卡?不是說好了要兩個房間嗎。”“要兩個房間你給錢啊?現在人民幣升得比港幣還快。”徐澤一副耍無賴的口吻。曉曉立刻覺得自己要崩潰了,她特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抽自己個大嘴巴。“這人太沒人情味了,我怎麼鬼迷了心竅就跟他來香港了呢?就應該永遠都不理他。”她想。曉曉站在原地半天沒動,徐澤快上電梯時才想起來曉曉,他又回頭去找。“你還幹嘛呢?”他老遠就問曉曉。曉曉冷漠地答道:“我自己開一間,你先上去吧。”徐澤眼神中透出一絲失望,問:“你——真的不願意跟我住一塊?”“我害怕你!行了吧,來之前不是說好了嗎?我自己單開一間了啊。”說著曉曉從書包裏拿出了信用卡和身份證。徐澤不耐煩地說:“得得得,把這張房卡給你,我再開一間。”手裏握著房卡,曉曉總算鬆了一口氣。酒店為客人提供的是法國著名香薰產品L’OCCITANE。在美麗寧靜的普羅旺斯,盛開著一種紫色的花,散發出幽靜的清香,香味能舒緩緊張的神經,使人安睡,這種植物的名字叫薰衣草。曉曉用薰衣草沐浴露好好泡了一個熱水澡。在淡淡的清香中,曉曉忽然覺得徐澤其實並沒有那麼壞,他隻是一個不懂表達感情的人。兩個人之間,愛情已經不在了,也總該留下點別的吧……晚飯的時候,他們來到位於旺角的“輝哥火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