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部門的領導震驚了。影像分幾個段落,每個段落的女主角都是赤身裸體,擺出各種淫蕩的姿勢,和一個男人交歡。背景幾乎都是乘務組駐外時的酒店或者駐地,男主角隻有一個——就是模範服務組的主任乘務長李建東。老人哭訴說,其中的一個女就是自己剛過門不久的兒媳婦。兒子是搞IT工作的,一次兒媳婦拿回一台筆記本電腦讓兒子修,說是她們乘務長的。兒子在修電腦的過程中無意間把這段影像打開了,現在兩個人正鬧離婚,好好的一個家就這麼毀了。李建東被停飛了,可能還麵臨著被勸退。葉芷明從大紅門指證上官桀的地方離開後,沒有回家而是直接來到了公司。她敲開了書記辦公室的門。方書記是葉芷明當年麵試的主考官,也是當年北外英語係的高才生,公司有史以來招的第一批大學本科生其中之一。方書記為人正直不阿,經常替一線員工向領導反映問題,也確確實實地為員工謀了不少福利。可是,每當領導班子大換血的時候,他總是別人開刀的對象。同一批的大學生都是步步高升,他卻是幾經沉浮。方書記是個為廣大員工著想的好官,但他的仗義執言損害了某些領導集團內部的利益。人在利益麵前沒有人情味,沒有同情心。“小葉,來,請坐。”方書記非常客氣地說。葉芷明已經一宿未眠,心理和身體都極度地脆弱,憔悴的臉上一雙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眼神裏充滿了無助,她小聲地說:“書記,我想找您說點事,您現在——有空嗎?”方書記想起了十幾年前在考場中第一次看見葉芷明的時候,她還是那麼地年輕,那麼地天真。現在,生活的殘酷幾乎快把她折磨成了一個怨婦。方書記到了杯熱水給葉芷明說:“沒關係,你有什麼苦衷就跟我說,如果組織上能幫你什麼,我盡力替你向上反映。”葉芷明沉默了一會兒說:“書記,我還是為我們家李建東的事來的。公司就沒有其它的處理方案了嗎?”方書記歎了口氣,無奈地說:“唉!你也知道人家直接告到了紀檢部門,現在公司也正在響應全國代表大會的精神,偏偏這事就出在節骨眼上。領導指示了,這是李建東作為一個黨員的作風問題,必須嚴整黨風黨紀。你也別——也別太想不開了。”葉芷明聽到方書記這麼一說,心裏即刻涼了,眼淚刷刷地往下掉,泣不成聲。方書記一看葉芷明哭得這麼厲害也著急了,連忙勸她道:“小葉你先別激動,再等等看,還有別的處理結果沒有,我給你兩天假,你先回家休息休息,有了結果我通知你們夫妻。”葉芷明抬起滿是淚水的臉,哽咽地說:“方書記,我求求您了,幫忙想想辦法吧,我們家李建東沒學曆,從十九歲就幹這行,離了這個工作他幹不了別的啊!”方書記躊躇地說:“我理解,我很理解你們的心情,可是——唉!這是公司領導的決策,我也愛莫能助啊。”葉芷明從書包裏掏出了一個信封,裏麵裝著兩萬塊錢,還是上官桀留給她的。她握著信封咕咚跪在了地上,哀求道:“方書記你幫個忙吧,我求求您了,這點錢您就收下吧。我——我——謝謝您了。”“你這是幹嘛呢,快起來,起來說話。”方書記急忙攙葉芷明起來。葉芷明哭道:“您如果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了。”“啪!”方書記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斥道:“不像話,你這是成什麼樣子了?趕快起來。”葉芷明嚇得怔住了,方書記背著手在辦公室裏踱來踱去,平息了一下怒氣,攙起了葉芷明,語重心長地說:“你先回家吧,休息兩天再上班,我特批你休公假。我再跟領導溝通溝通,有消息再通知你們。唉——快把錢收好,我不能要你的錢。”葉芷明含淚點點頭,走了。葉芷明離開辦公室以後,方書記久久不能平靜。他攤開自己的工作日記本,寫道:“自責啊!我沒有管理好手下的乘務員,我是個不稱職的書記。”葉芷明的靈魂仿佛遊離於軀殼之外,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一進門,半身不遂的婆婆就搖著輪椅到門廳問她:“回來——了,晚——上——吃什麼?”婆婆說話也是支支吾吾的。葉芷明把大衣掛好說:“隨便吧,我累了。”她確實累了,累得已經沒有胃口吃飯了。剛一進臥室,婆婆就指著她的背影嘰哩咕嚕地大罵,她也聽不清罵的是什麼,反正早就習慣了。家庭的沉重,讓葉芷明喘不過來氣,很多次她都想過掙脫。結婚以後,丈夫就把婆婆接來了。婆婆沒得病之前是個特別挑剔的老太太,對她極為苛刻。每次航後休息,婆婆都換下來一堆髒衣服,甚至還有小姑子的,因為小姑子家住平房,洗衣服不方便。婆婆認為家裏所有的活,都應該是兒媳婦的。半身不遂後,伺候婆婆的事又落到她的身上。上官桀給了她無限的憧憬,離開這個家的渴望每一天都讓她的內心充滿矛盾。她想去追求幸福,又害怕別人說她不守婦道。她想去過榮華富貴的生活,又不願在自己的頭上扣一個“二奶”的帽子。她猶豫著、痛苦著、迷茫著。在提倡道德的社會中,葉芷明和上官桀的愛情是不被老百姓所認可的。他們是遊離在道德邊緣的人,肉欲的快感往往更直接,必須要衝破道德的準繩。所以,他們一開始就注定成為悲劇。丈夫靠在床上,胳膊上帶著藍套袖,機械地織毛衣。自從被停飛以來,李建東很少講話,前一個月天天躺在家裏,後來中了魔怔似的跑到小區居委會,要求居委會給自己安排個事幹,居委會的幹部就給他派了個織毛衣的活。織一件提成十塊錢,其實這活都是外地在京務工人員幹的,李建東卻把它當成了一個香餑餑,他沒日沒夜地織著。葉芷明喝了口水,她幹涸的嗓子都要冒煙了,水潤下去,反而有種辣辣的疼。她不耐煩地對李建東說:“別織了。”李建東沒有聽見,還是不抬頭一個勁兒地織。她又大聲說了一遍:“你先別織了。”李建東還是不停地織。她嚷道:“你他媽的別織了,別織了。行不行啊!”李建東裝沒聽見。她上前一把搶過來李建東手裏的毛活,瘋了一樣地扯著毛線,歇斯底裏地嚷道:“我讓你織,我讓你織,你除了這個還會什麼?我——我——我都給你拆了!”大衣櫃的鏡子裏映出葉芷明瘋狂的樣子,亂蓬蓬的頭發下麵一張扭曲了的臉。李建東緊緊抓著毛線球不放,一語不發。葉芷明把拆爛了的毛線全都扔到他臉上,上來就是一個耳刮子,正好打到他光禿禿的腦頂上。“說話啊,你說話啊。”葉芷明揪住李建東的衣領搖晃他,他臉上的贅肉也跟著忽悠忽悠地晃動著,眼睛顯得更小了。晃著晃著,李建東“哇”地一聲嚎啕大哭,他一邊哭一邊抽自己大嘴巴。一直不停地抽,抽到葉芷明的靈魂蘇醒了。她一下抓住李建東的手,把他那頭發稀疏的肥碩腦袋抱在了懷裏,兩個人哭成了一團……上級作出了對上官桀有關問題初核的決定。中央紀委隨即組織力量進行徹底初核。一個月後,上級審議了中紀委《關於上官桀同誌有關問題初核情況報告》,決定免去上官桀一切職務,開除黨籍,對其涉嫌的犯罪問題移送司法機關依法處理。在上官桀被認定的犯罪事實中,擅自決定城市建設開發公司將持有的股份違規操作轉讓給大西洋實業股份有限公司,給國家造成直接經濟損失達人民幣3億元。縱觀整個案件,作為權力中樞的上官桀,以貪汙受賄為利器,將其餘多名政府官員,企業高管拉下馬。看守所黑暗的房間,讓上官桀整夜睡不著。上官桀想給兒子寫封信,可是無從下筆,兒子小時候咿呀學語時的樣子總是浮現在眼前,每每讓他潸然淚下。龍龍跟他自己的親身兒子毫無差別,他也隻有這麼一個兒子。上官桀一直都把兒子當作他初戀女友生命的延續。他很後悔,應該多陪陪兒子,不該對兒子管得太嚴,更不該從小就讓兒子知道官場上的險惡。他現在反而希望兒子生活得單純一點,隻要能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他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能放心了。他也很害怕,兒子沒有了他的庇護,不知道會怎樣。他已經沒有能力再去保護兒子了,也許兒子的生身父親還可以。可他真的不忍心跟兒子說出事實。三個月以後,上官桀在十輛警車及數百名警察的押送下,到第一中級法院接受判決。京城對此次宣判的安保工作十分重視。除法警外,公安局也出動了大量民警加強警衛工作。上午九時許,數百名民警在法院四周布防。法院周邊的道路上陸續出現公安字樣的警車,路口停放著特警車。交警和便衣也在路口設崗,隨時攔截過往的車輛,以免阻礙押送上官桀的車隊通過。就連周邊的小區也加強了警力。十一時,一輛白色的廂式車在九輛警車的護衛下越過法院前的路口,快速駛進法院正門。車隊一出現,現場的媒體和圍觀群眾立刻一片嘩然。宣判十四時開始,半個小時後,宣判結束,但遲遲不見上官桀出來,其實當事人早已經從法院後門離開。“於肖”二人貪汙受賄、瀆職大案,牽連人員很多,但是中央已經痛下決心,徹底清除黨內腐敗分子,將整飭吏治工作進行到底。老百姓們也都翹首期盼。在強大的政治局麵下,一些人選擇了以冷漠和隔絕的態度,卑微地隻求自保。親情的無私顯得更加彌足珍貴,上官桀不是兒子的親生父親,但是二十幾年的養育之情,已經超越了血緣的關係。葉芷明和丈夫也沒有血緣關係,畢竟他們是同吃一鍋飯,同睡一張床的夫妻。老祖宗說:“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得知上官桀被宣判的消息以後,林易南站在位於國貿寫字樓的辦公室窗邊眺望著被陰霾籠罩下的東三環。今天的天氣有浮塵,遠處的車和高樓大廈都模糊不清,林易南摘下眼鏡,用紙巾擦幹鏡片上的汙漬,他想看得更清楚一點。他知道,這片陰沉是短暫的,很快就會消散,很快自己就可以眺望到更遠更清晰的風景了。林易南重新戴上眼鏡,長舒了一口氣。患難見真情,人間自有真情在,冬天已經走了,春天來了。冰河融化,萬物複蘇,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十二、整飭吏治(2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