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灼心(1 / 3)

在邁向時雨殿的路上,我的腦海裏一直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一個聲音激動地怒斥著、警告著、恨鐵不成鋼著,另一個聲音卻平靜地勸說著、蠱惑著、循循善誘著,我不知道究竟應該聽從那一派,然而雙腿像有了自己的意識,當我清醒過來時,人已經站在了時雨殿外。

這一路走來,但凡碰到一個熟人,但凡有宮侍或禁衛上前盤問一句,我都能丟盔卸甲,轉身潰逃——但最終,我一個人都沒有遇見,一個阻礙都沒有碰到,仿佛是跟循著冥冥之中的指引,走到了這裏,來見她。

也好,那就不必逃避了,與她再見一麵,最後道個別,算是為我和她糾纏不清的過往做個了結。

推開殿門,踏進殿裏,仍是不見一人,偌大的宮殿,安靜地可怕。

寢宮之中,唯有她一人獨坐,那孤寂的身影,沒來由得教人心一緊。

她身著一襲紅色的喜服,倚靠在床頭,麵無表情地喝著酒,這場景,教我恍惚間想起了自己大婚的時候,夜裏去她房中與她告別,她也是這般不顧一切地灌著悶酒——唯一不同的大概就在於,那時要與別人成親的人,是我;而這一次,穿上喜服的人,卻是她。

我曾不止一次幻想過她換上喜服的模樣,一定好看極了。

如今終是見到了,的確如想象中那樣俊美無儔,秀色無邊,遺憾的不過是:這一襲紅衣,卻不是為了我而披。

想到這兒,總是麵色鎮定,心還是不可抑製地抽疼了一下。

正想說些什麼,卻見她從懷中掏出了一包不知名的粉末,揚手全都倒進了酒壺中,隨意搖了搖,直接就著壺口灌了起來——直覺告訴我,這定然不是什麼好東西,腦海裏不期然閃現古人常常服用的致人上癮乃至癲狂的五石散,再看她灌酒時越發迷離的眼神,不由悚然一驚,立即向她衝了過去,劈手就去奪她手中的酒壺。

“大膽!是誰!”她驚怒冷厲的聲音在看到我時一頓,手也不自覺鬆了開來,教我能夠輕而易舉地搶過那壺摻了料的酒,隨手狠狠一擲,酒壺“嘭”地砸在了床柱上,清脆的碎瓷聲刺耳又驚人,濺出的酒漬將床鋪也打濕了星星點點,但是看那餘量,分明已經有大半壺進了她的肚子。

“……你來了。”她也不在意我的舉動,隻是眯著眼睛細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確認我的存在,而後笑著從一側的托盤裏取過另一壺酒,又拿了兩隻玉色的小酒杯,雙雙滿上後徑自執起一杯,衝著我微微一笑,“陪我喝一杯,如何?”

“那次你也是這麼說的,然後……”看她這麼無所顧忌地糟踐自己的身體,我一時怒從心起,口不擇言地想要諷刺她幾句,卻是陡然間想到了後麵那些無法言說的糾纏,便再也繼續不下去——不但沒能刺到對方,反倒是先教自己忍不住紅了臉。

她也是想到了同樣的畫麵,眼神一晃,唇角漫開淺淺的笑意,眸光盈盈如水,嗓音低柔,仿若染上了一層酒意般醇厚:“也罷,那陪我坐一會兒可好?”

“嗬,就算我不喝酒,難道你喝醉了後便借酒撒潑的例子還少麼?總歸我不是你的對手,又能耐你何?”見不得她這般若無其事的樣子,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好像被另一個陌生人控製了靈魂,惡毒的話從嘴裏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我卻猶如一個局外人似的旁觀這場鬧劇——心是抽痛的,卻無奈更甚。

她聽我這麼說,眼神黯淡下來,隻好搖搖頭,自己喝幹了另一杯酒,也不再續杯,而是直接對著壺口牛飲了起來,沾得衣襟上都濕了一圈,也不在意,自嘲地笑道:“簡心,在你眼裏,我竟是那般不堪的人麼?那好,你若不信我,便將我綁起來吧。”

我瞥了她一眼,臉色酡紅,酒氣熏然,眼神卻清亮如初,灼灼地望著我,顯然不是在玩笑——若是三年前的我,自然是連她一根頭發絲兒都不忍心傷到的,現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