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叩見皇上，皇後娘娘。”
李晨軒臉上浮現一絲不耐：“不必多禮，且看看皇後手上的傷勢如何？”
“是，皇上。”那太醫起身後走到我身前。
我將那被鮮血染紅的掌心攤開，絲絲疼痛清晰的傳來。
那太醫熟練的替我清理著傷口上麵的血跡，然後灑下一些粉末在上麵，清涼的感覺傳來，疼痛也漸漸的消失了。
“皇後娘娘手上是輕微的皮外傷，這兩日不沾水自然就會好得快了。”太醫替我包紮著傷口，一邊道。
“下去吧。”李晨軒淡淡看了那太醫一眼，道。
那些宮女和太監也識趣的跟在太醫身後走了出去，門被帶上的那一刻，李晨軒轉過身，漆黑深邃的眼眸寒意逼人，淩厲的氣勢讓人不容忽視。
“你所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為了他？”他聲音清冷，全然沒了前一刻的溫和。
我看著掌心纏繞的紗布淡笑：“皇上在乎這個？”
他突然伸手過來捏住我下巴，狠聲道：“你說呢？”
“皇上不是一早便知道，此時還來強求，是不是晚了？”我忍著下巴傳來的劇痛，清瞳直視他的眼底。
直到那怒意漸漸化為煙霧消失在他眼中，感覺到他手上力道的消失，我輕輕撇過頭，站起身繼續道：“皇上既然做了，就該有心理準備。”
“你去哪裏？”他低沉的嗓音自身後傳來。
我挺直了脊梁骨，背對著他笑道：“這裏是皇宮，你還擔心我有本事飛了不成。”
身後良久的一陣沉默，我沒有再回過頭去看他，借著月色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此時的心亂如麻纏繞著我，讓我根本不知該去往何處，隻有漫無目的前行，希望逃離這一切。最後看到那座殘破的宮殿，夜風下飄蕩的帷幔被撩起，在月色下顯得陰冷嚇人。寒意一陣陣從腳底升騰，看著那殘破的大門，在此刻卻忽然沒有了往前的勇氣，一切來得過於突兀，讓人無所適從。想起他的身體在懷中漸漸冰冷，那種蝕骨的痛意又開始漫延，低頭看著冷月清輝下那一抹寂寥，恍然如夢，卻身在其中，掙脫不得。
慢慢朝那殿中走去，借著月色還能清楚的看見躺在地上的那一抹白色身影，指尖再一次細細的流連在他精致的五官，然而這一刻傳遞而來的溫暖卻讓我瞬間僵住。似不可置信般再次確認，手緩緩移到他胸膛，心跳聲微弱得幾乎低不可聞，但卻真切的傳入耳中。
“晨希……”
“晨希……”
我在他耳邊叫喚幾聲，卻沒有聽見他的回應。
這時房梁上一個黑色身影飛身下來，穩穩的在我麵前站定。
“你是誰？”我攬住晨希的手一緊，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之人。
他躬身下來向我行禮：“屬下參見王妃。”
見此，我認真打量著他，記憶中卻未能搜尋到關於他的一丁點印象，但他隱藏在此處，並且一眼便能認出我來，應該不會害我。
與其猜測還不如問他，如此想著我索性問了出口：“你是？”
“屬下是風滿樓的人，主子安排屬下在此等候王妃，但王妃上次身後跟著皇上，屬下沒有辦法。”
風滿樓？我抬眼看他：“你是說李晨希早知道我會來這裏，究竟是怎麼回事？”
“主子提前服下了假死藥，若時辰不差，相信今夜子時便能醒過來，此時來得突然，王妃切忌不能讓皇上發現。”麵前的黑衣男子沉聲道來。
“真的。”我低眉朝李晨希看去，失而複得的喜悅湧上心頭，但很快便被擔憂所替代：“但是你們怎麼能順利出宮？”
黑衣男子朝我懷中的李晨希看來，恭敬道：“這一切主子已經打點好，王妃明日順利和皇上大婚，待皇上接待群臣之時，也就是洞房花燭之夜，主子會另作安排。”
我輕輕點頭，心中鬱結如釋重負，瞬間那種疼痛驅散殆盡，窗外清幽的月色傾灑進來，照亮了大殿內的黑暗。
“你確定王爺能醒過來？”我感受著他微弱的呼吸，仿佛隨時都會停止一般。
黑衣男子彎下身來，將手指放到李晨希的鼻息便試探了一下，隨後認真的點頭：“依照目前看來，相信過不了多久便能清醒。”
“那好，一切依照你所說。”我看了一眼門外高懸的殘月，又道：“我出來已經太久了，擔心會引起皇上懷疑，王爺就麻煩你了。”
黑衣男子低沉的聲音又道：“王妃請放心，屬下定不負王妃所托。”
我點點頭輕輕將手放開，走到門外還不忘回頭看著那座殘破的宮殿，最後狠下心小步跑了出去。
李晨軒此時已經換了一身淡藍色華服，正背對著我站在花園中，月光將他身影拉扯得很長，無端衍生出幾分滄桑。
我在他身後站定，並不出聲，隻是看著朦朧的景致輕輕嗬出一口悶氣。
片刻，他緩緩轉過身朝我看來，薄唇微啟，聲音幽涼：“去了哪裏？”
“隨便走了走。”我垂著頭輕聲道。
“朕再問你一次，去了哪裏？”他的聲音平靜下來，話音中的涼意徹骨冰寒。
我心知瞞他不過，索性如實相告：“皇上知道就好，明日便大婚，我去見他最後一麵，不想良心從此不安。”
他聞言果然不再出聲，看向我的眼中情緒複雜：“朕這就派人去將他風光大葬，也不枉他為朕所做的這些。”
此刻派人過去那不是什麼都露陷了，我忙道：“皇上可否聽心雲一言，明日便是我們大婚，今晚讓他安靜的過，誰都不要去打擾他，好麼？”
李晨軒若有所思的看我，並不馬上點頭。
我心念一轉，又垂頭道：“這是心雲唯一的想法了，皇上難道不答應麼？”
李晨軒沉思片刻，我看不見他此刻神情，卻聽得他低沉動力的聲音響起：“好，朕答應你。”
我在心中舒了一口氣，總算他是吃軟不吃硬的人，更要攻於心計。
“謝皇上。”說完我抬頭看向他，卻見他此刻臉色並不十分好看，讓我不禁苦惱，這又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難道你想對朕說的，隻有這一句而已麼？”果然不等我再次開口他已經問了出來。
“皇上給我時間，好嗎？”為今之計隻要能拖下去一切便好，明晚一切都會結束。他眼中的微光漸漸黯淡，緩緩點頭：“好。”
我沒有料到他會如此爽快的答應，卻總歸是一個好的預兆，看著月亮漸漸升起在半空，似乎能看到太陽的明媚。
盡管心中想著，卻不敢輕易表現在臉上，與前一刻的決絕悲傷相比，我仍舊是不動聲色，免得李晨軒輕易看出端兒。
陪著他靜靜站了許久，直到我雙腿發酸他仍然沒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我不得不輕輕提醒道：“皇上，天已經很晚，你該回去休息了。”
他似乎沒有聽見我的話，仍然靜靜的站著，我便又重複了一遍：“皇上，天已經很晚，你該回去休息了。”
他終於幽幽睜開眯著的雙眼，道：“朕不能留下？”
我一驚，忙又道：“皇上何必急於一時，明日便大婚，皇上難道要讓心雲往後都無法抬頭做人麼？”
他朝我走近，輕輕將我攬入懷中，溫熱的呼吸清晰的噴灑在我頸脖間，低聲道：“心雲，朕該信你嗎？”
麵對他此刻的寂寥，若是從前的李晨軒，我必定會心疼不舍，但他後來所做的一切都讓我無法原諒他，即使欺騙，我也斷然不會有任何的愧疚感。
“該不該是問你的心。”我輕輕抬手，指尖觸碰到他心房的位置。
正想要抽回手，卻被他反手握住，溫暖的掌心將我的手指緊緊裹住：“朕的心早就遺失在你身上，自從那一次在雲霄的院子中遇見你，便已經注定收不回來。”
“晨軒，我都明白，如果我們當初沒有錯過，今日或許會是另外一番局麵，但是命運早就注定。”這一刻，我再一次站在東方心雲的身份上去和他說這一番話。
“心雲，朕不信命，即使錯過了，朕也要讓它回歸原位。”他雙手狠狠按住我的肩，漆黑的雙眸直直射進眼底。
從前我或許是看漏了眼，從不知他的占有欲竟然如此強烈，絲毫不讓人有回轉的餘地。
“好，如今一切都回到了原位，皇上還有什麼是不滿意的？”我再不多說什麼，明白對於此刻的李晨軒已經沒有任何人能讓他改變決定。
“晚了，你睡吧。”他迅速放開我，然後轉過身走出了花園。
看著他的背影，我心中平靜如湖，你殘忍傷害了我身邊的人，但高處不勝寒，總有一日，你會悔不當初。
正要轉身之時，卻意外的發現明煙來到了我身後，相信她早就已經來到這裏，卻一直在暗處偷聽我和李晨軒的談話。
但此刻她臉上並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平靜的有一點不似以往。
“四妹。”她朝我走近，竟然第一次破天荒的喊了我四妹。
我驚訝之中回過神，抬眉看她，瘦弱的身子一身粉色羅裙淡雅秀氣，眼神中也褪去了囂張跋扈。
“三姐。”她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裏，想到這裏，我不禁蹙起了眉。
她走到我麵前站定，問道：“你一定是在好奇，我怎麼會知道你在這裏。”
聽到這話我更加詫異了，卻不忘開口道：“你找我有何事？”
今日的明煙似乎有所不同，卻又說不上哪裏不一樣。
她淡淡笑了笑，道：“我猜這皇後一定是你，就想來確定一下，沒想到果然讓我猜中了。”她仰頭望著天空，唇邊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除了上次，不然她並沒見過我在宮中出現，加上如今皇宮之中的人知道我身份的並不多。
明煙看著我笑道：“四妹，你可知道，這幾年我是怎麼過的。”
我心中有些不能適應，看著她搖頭又點頭：“想必好與不好唯有你自己清楚，當初你執意要和我調換了身份嫁給皇上，難道沒想過會有今日。”
明煙將落在我臉上的目光移開，指著遠處方向：“你可知道，皇上與我纏綿之時，口中叫喚的一直都是你的名字，連這個孩子，也都是因為你才被留下。”她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眼淚滴滴滑落。
我看著她痛苦的神情，卻無法開口。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當初她的決定將我的一生改變，從此萬劫不複，而後她也受到了折磨，自己愛著的男人卻愛著另外一個自己恨得要死的女人，每次纏綿卻都當了替身，你的心中想必痛極，卻沒有辦法改變吧。
嗬嗬，可笑的愛情，折磨著無數的人。
“三姐，我沒有辦法去阻止這一切，你想要擁有他，唯有努力留住他的心，不然你這一生屈居深宮，隻怕是永遠也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
她竟然猛的上前朝我跪下：“四妹，算我求你了，你真當了皇後，就幫幫我，好嗎？”
我心中焦急卻又無奈，她身懷有孕，此刻卻跪在地上，隻能伸手去將她拉起，卻又不敢太大的動作驚嚇到她。
“四妹，你若不答應，我不不會起來的。”
聞言我鬆開了手，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堂堂東方家的三小姐，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想到最後為了愛情竟然卑微到如此地步，竟然向曾經自己最恨的人去下跪，今日隻怕我不答應她，她一定是打算跪著不起了。
“三姐，你先起來吧。”我伸出手去將她扶起。
卻被她哭著拒絕了：“四妹，你若不答應，我絕不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無奈的轉過身去：“即使我能答應你，卻未必能如你所願。”天亮後一切都會不一樣，而你今晚來求了我也是白來，我不可能做他的皇後。
“三姐，你先起來吧，我答應你便是。”
“真的。”她聲音帶著絲絲喜悅，我緩緩點頭，卻沒有轉過身去看她。
“我就知道四妹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
“三姐，往後，你好自為之。”對她，我隻能言盡於此，說再多的話也改變不了最後的結果，一切看他和李晨軒之間的緣分。
“你說的話，皇上一定會聽的。”她繞到我身前，緊緊抓住我的手，眼中的喜悅掩藏不去。
“三姐，大姐如今在哪裏？”忽然我想起了那張在冷宮中的麵孔，過了那麼久，似乎從未聽見任何人提起過關於她的半點消息。
明煙臉色一滯，眼中閃過別樣的情緒，卻又道：“四妹你不知？”
我心中忽然湧上不好的預感：“怎麼了？”
“大姐她被太子殿下給……給殺了……”她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的幾個字幾乎低不可聞，但我還是從她的神情中撲捉到了那一絲不正常，心中一陣驚訝。
果然如此，難怪一直未曾聽聞關於明珠的隻字片語，我一直認為她還被關在冷宮中，便忽略了她的消息，沒想到最後還是落了如此下場。
“四妹，或許大姐命該如此，誰讓他攤上了太子這樣的人物。”明煙見我沉默又道。
我隻能歎息：“這一切爹都知道嗎，還有大哥？”
明煙點點頭：“二哥也一早便知道。”
我一愣，複又問道：“你說二哥一早知道？”
明煙笑得有些無奈：“是啊，當初大姐是心狠了，竟然連累了二哥被關進大牢，不過二哥後來也沒有責怪過大姐，如今人都已經不在，說這些也沒有意義了。”
明煙見我繼續沉默，又輕聲道：“我本以為二哥會告訴你，沒想到你到今日都不知道此事。”
“也許大姐走了算了解脫吧。”雲霄不說也自然有他的道理，這點我從不懷疑。
“如今咱們家最有本事的是四妹你了，爹要是知道一定會很高興的。”明煙一手撫上微微隆起的小腹，一手撐著身後道。
我將視線看向遠處，聲音飄忽道：“三姐，如果可以，這一切到此為止，但是我卻沒有辦法阻止，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它發生，你好好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