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超過三天了。
擎天閣閣主季梧桐閉關已有一月,三天前本是既定的出關日,可是,通天塔內卻遲遲沒有動靜。閣中弟子近日來也是謹小慎微,前幾日有人在通天塔下打掃,卻被閣主無端端的殺了。傳言,在那高聳的塔上,閣主隻是放出一隻氣劍,那弟子便渾身抽搐,不多時就化作了一灘血水。這些弟子生怕出什麼亂子牽扯到自己,都是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這樣的擎天閣,氣氛更是緊張。
月影守在閣外,仍舊是雨化春風般的笑容,顧盼生姿、巧笑迎人,有著魅惑的神采,讓人看一眼就不由得被吸引。當然,擎天閣內一般的弟子是沒有人敢與她對視的,除非是甘願做她的傀儡。然而今日,盡管外表上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出任何異樣,可是她的心裏卻很是緊張。計劃已經進行到最關鍵的一步,一直縝密小心的寒崖前幾日竟是離開了擎天閣,回來後也是閉門不出。
月影擔心在這最關鍵的時刻會出現什麼紕漏。他究竟是出去辦了些什麼?為什麼會如此異樣?她本因著寒崖卷入這場叛亂,結果就是要麼成功,要麼死。而他,卻全然不顧這一切,躲到自己的房間去幹什麼了?
莫名的惶恐充斥了她的大腦。畢竟是一個女子,也不曾有什麼野心,在這樣的大事麵前,突然沒有了並肩戰鬥的人,該是多麼的忐忑?
這種惶恐的感覺,在她的記憶深處,也曾經真切的發生過。
女子的驚恐的叫喊,鮮血浸染的衣襟,掙紮的身軀……
搖動的燭影,照出零亂的影子。凝萃樓的一間客房裏,幾個衣衫不整、渾身是傷的女子幾近瘋狂的用扯掉的衣襟,狠狠地勒著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的脖子。
“然兒,快抓住這一頭!”
“僑心,你快按著他的胳膊!”
“我堅持不住了,我沒力氣了……”
“快!捂住他的嘴,不要讓他叫出聲來,要不我們都得死!”
外麵歌舞之聲隱隱傳來,掩蓋了屋內驚慌的聲音。
月影,就是這些女子中的一個。而這個肥頭大耳的男人,是皇上的外甥。橫行霸道,在凝萃樓裏,一又有一次虐待她們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都是些十五六歲的小丫頭,終於受夠了他的傷害,便不顧一切的開始了這沒有計劃的殺人。
眼見著男人撥開了巧兒的手,隨即發出呼救的聲音。外麵不遠處守護的官兵聽到了異樣,急急忙忙就要衝進屋子。
官兵的腳步聲漸漸逼近,屋子裏女子驚恐卻又壓抑的啜泣在一瞬間變成尖叫,那是死亡前的恐懼,那是深深的絕望!
月影驚恐的、跌跌撞撞的跑到一邊,蜷縮在窗子下的角落。
就在這時,隨著門的破碎聲,官兵破門而入。剛剛從死亡邊緣活過來的男人,劇烈的咳嗽著,惡狠狠地看著屋子裏麵的女子:“殺!殺!統統給我殺了!”
聽到命令,那些官兵揮起劍,麵無表情的就是向這群手無寸鐵的女子身上砍去!
瞬間,鮮血四濺,曾經氤氳生香的屋子變成了六名少女的墳墓。月影看著這一切驚恐的連叫聲都發不出,隻是顫抖著向窗邊退去。
然而,沒有退路了。她的背後是一扇窗,窗戶下是一片湖。
月影看著滿屋子的屍體,這個小屋,已經變成了一個修羅場,埋葬了六個鮮活稚嫩的生命。如今,她真的要死在這群人手裏嗎?
眼前的官兵渾身粘滿了鮮血,但是他們的眼睛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或是不忍,而是機械麻木,甚至有些興奮地向她逼近。她掛著滿臉的淚水向後望去,那是一片湖,澄澈明亮。微風吹過,泛起一陣漣漪,在凝萃樓裏夜夜笙歌,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樣美麗的夜景了。湖麵反射著月亮的光華,就如同聽到了召喚,月影迅速地攀上了窗戶,奮不顧身的伸開手臂,輕輕一躍,就向著湖麵墜去。
那是一種靈魂被抽離的感覺,在墜出窗戶的瞬間,她看到官兵驚訝的表情、看到肥頭大耳的男人恨恨的眼神……然而,瞬間那些影像就模糊了,她被冰涼的湖水包圍著,慢慢下沉、慢慢下沉,她已經不能呼吸,卻覺得這比世上汙濁的空氣要美好的多。她笑了,這樣死在水裏,會不會就洗淨了自己,變成幹幹淨淨的女兒身?總好過一生卑賤麻木地活著,總好過血肉模糊的死在劍下。
就在她感覺靈魂要抽離的時候,眼前卻又出現了一個剛毅的麵龐,沒有溫柔的表情,隻有滄桑的歲月感,卻是向她伸出手來……若是此生有什麼眷戀,那麼,便是他了吧?若是死後,他還會記得她嗎?
可是,她沒有死。
在她墜湖之後,有一個人將她救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