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蒙頂寨後響炮,寨東南起煙花,立時驚動了林爽文、龔義天一幹義軍。他們在山下集結了近半個時辰,大隊人馬收攏來。
依著淩風的想法,林、龔二人打前鋒,自己在龜蒙山上守著,一鼓作氣直撲阿葛哈老營,把這一營弱兵打散,燒它個火焰燭天,然後從容進城弄點糧食再殺回寨裏,即便有人攻寨淩風也可以頂上片刻,等林、龔二人殺回來還能桶了來犯的菊花。說白了回了山寨裏就有跟清軍耗下去的資本,否則的話必將會被各個擊破,想到這裏淩風腦海中閃過一絲的不安。
接著,前哨摸到大營半裏遠近,莫名其妙從城西樹林裏傳來一聲火銃槍響,驚得野鶴老鴰可林子亂飛亂叫,兔驚狐走樹搖草動的。大營裏就都是死人也驚醒了,派人去查看,偏那葛慧隱藏得極好,連個鬼影子也不見。再看大營,本應是提鈴喝子派人出來偵探的,怪煞也是一點動靜全無。黑魆魆陰森森的帳棚營房寨門橫臥著,像一尊暗地裏磨牙吮血的怪獸隨時都要暴起傷人的模樣——已經覺得不吉祥,山上又是這般動靜,到處都透著凶險莫測。本來一腦門心思要踹營的,二人都有點狐疑不定了。
“是福康安在北邊動手了。我們先走一步,好險!”龔義天抹著滿把的汗慶幸地說道,“王聖使,有你的!他占了我們空營,一路追下來,我們就從祊河再殺回寨子,管教小崽子人仰馬翻!”林爽文卻一直審量周圍形勢,盯牢了不住看那片營房,一盞燈也沒有,一點人聲也聽不見,這太蹊蹺了——莫非是座空營?但若這樣晾在城外,天一亮就全軍暴露,不能立刻端掉阿葛哈老營,隻消一個時辰山上的援兵就到,那後果真是難以設想!想了想,說道:“我們不能在郊外野地久留,先派一小股人衝營再作計較!”龔義天便發令:“西寨的弟兄們,衝!”
三百多名兵士聽令,發一聲喊便向兵營東門衝去。其餘的一千多人隨著林爽文呐喊助威,叫得一片喧囂:“踏平山東省,殺盡貪官汙吏……”“驅逐韃虜,光複漢家”“均貧富殺劣紳”……地動山搖的呼喊聲在黎明前的曠野中回蕩著時起時落,顯得格外響亮聲勢浩大。但三百人沒有衝到大營門口便聽一陣槍響,“砰砰砰砰……”一般兒又脆又響在夜空中回蕩……
進攻的人停住了腳步——槍聲仍舊是南邊樹林裏響起的,近在咫尺的大營依舊毫無動靜,陰沉黑暗得鬼影幢幢。但大隊人馬已受到驚擾,毫無野戰經驗的義軍戰士們一片慌亂,有人就大叫:“龔大哥,林聖使!官軍從南邊壓過來了!”攻營的兵士站在寨門口向東南看,果然見樹林子南邊一隊隊人,像毛毛蟲一樣向大隊蠕動逼近,不時的放冷槍,“砰”的一聲,“訇”的又是一聲,不知耍什麼把戲。有幾個膽大的兵士衝到寨門口,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頓亂腳猛踹。偌大寨門顫抖著**著支撐了一會兒,一聲轟響拉雜倒了下去,黑霧一樣的灰塵撲麵揚起老高,先闖進去的兵咳嗽著跳腳大叫:“龔大哥,是他娘的空營!一個鬼影兒不見!”
“空營!”盡管王龔二人都已有了預感,還是同時吃了一驚——就算全營撤出,營房看護倉庫留守夥伕馬伕病號更夫甚或貓狗之屬都掃地出門?但無論如何,這裏總算是個落腳地,聽著南邊零星爆竹似的鳥銃聲,東一槍西一槍不緊不慢黏糊著打過來,兩個人越發覺得原地站著不是事,龔義天說聲“走”,大隊人馬便隨著一擁入寨。就在阿葛哈空落的議事廳裏緊急磋商。
龔三瞎子道:“阿葛哈這人我知道,花花公子草包一個,沒有心計也沒膽量——全營進城定是福康安下的令,他不能不遵。我看我們就守這寨子,派一半人就打下了縣城,成個掎角之勢,然後看情形再辦!”
“那方才是誰打槍?”林爽文反問一句,又歎道,“我們倉猝聚義,到底是建製不全啊!消息探馬反倒沒有官軍靈動……現在敵情不明,但有一條似乎清楚,福康安是要逼我們向西向南,然後在大川平原合圍我們……”
二人商議來商議去,什麼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福康安本人帶了兩千精兵,已經在平邑周圍布下了銅網鐵陣,二人僅僅是針對阿葛哈那一股不堪一擊的弱兵懦將部署行動;要想向東挺進,無論如何要吃掉阿葛哈的駐軍,占領平邑溯祊河相機行動。城外有小股官軍騷擾,也許是福康安的疑兵之計,不能膠著糾纏。到大放亮時,二人想到龜蒙頂已經失守,官軍隨時可能鋪天蓋地壓下來,更覺隻能當機立斷馬上攻城,消滅了“阿葛哈”才談得上狙擊龜蒙頂的援兵,也才能再想由祊河向界碑突圍……因此,幾乎沒有爭執,兩個人一拍即合:棄寨,打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