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江南草長,天氣回暖花滿枝丫。

正是賞花踏春的好時節,再晚些天氣便該熱起來了。

偏生就是這麼個好時候阿寶病了,生了一場風寒。至今還未好全,時不時的有些咳嗽,身上也是使不太使得上力。

阿寶認命地躺在她寬大精致的黑漆雲母石事事如意架子床上,睜著一雙杏眼一眨一眨的看著頭頂藕荷色紋雛菊的帳子,腦子裏不斷的閃過自己在外玩耍的場景,就當作是她已經出去玩過一趟了。

恰在此時,水晶珠簾微動,進來一個麵容剛毅的少年,頭戴褚色方巾,穿著一身藏青色蜀繡袍子,袍子袖口用白色鑲邊緊緊收著,幹脆利落。

少年今年不過十五,大抵是因著日日習武的緣故,身體比之同齡人要強健高大得多,看起來像是個十七八歲的郎君。

一屋子的丫鬟,齊生生的衝著來人行禮,“給三少爺請安。”

“起來,起來。”沈圖南揮著手,邁著大步伐,三步並作兩步,腳步沉穩有力。

阿寶見到濃眉大眼的少年時,眼睛一亮,立即細聲細氣的喊道:“哥哥。”心中暗道,今日總算不是母親過來守著她喝藥,若是哥哥……應該比母親容易忽悠點吧,況且因著哥哥比她大了十歲,從小就一直都比較寵她,估摸著撒撒嬌好說話。

沈圖南聽見自家妹妹嬌嬌的喚他哥哥,心又軟了半截,輕聲詢問阿寶:“可是好些了?”

“好很多了,都無須喝藥了。”阿寶用實力演繹一番何為“欲蓋彌彰”,何為“此地無銀三百兩”,偏生阿寶不自覺,沾沾自喜的看著沈圖南。

沈圖南憋著笑,別過頭,看向站在一旁穿著淡藍色衣裳的婢女,“小冰,大夫如何說?”

小冰福了福身,“大夫來看過,說是還有個三四日,寶小姐便可好全。”

“嗯。”沈圖南點了點頭,他這個妹妹什麼都不怕,就怕喝藥,讓她吃藥比登天都難。

沈圖南不停的陪著阿寶說話,期間阿寶不停的催促沈圖南去同母親請安,想讓沈圖南離開,誰知道沈圖南一直都是一副巋然不動的模樣。

不等阿寶將沈圖南趕走,一個梳著雙丫髻,穿著桃粉色衣裳的丫鬟就端著紅木托盤進來。托盤上擺了幾碟蜜煎,還有一隻青枝纏金汝窯盅,旁邊放著的是一隻白瓷小碗加勺子。

阿寶見了,眼睛一閉,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小糖,你一點都不貼心。”阿寶的小腦袋使勁往薑黃色繡五蝠捧雲團花的錦褥裏縮,一邊還衝著沈圖南搖頭,一臉的抗拒。

“寶小姐可是冤枉奴婢了,這樣奴婢可是熬了一個時辰,半刻都不曾離開,哪裏不貼心了?”桃粉色衣裳的丫鬟向阿寶討好一笑。

阿寶不理會她,旁人以為她愛吃冰糖葫蘆才會給自己的丫鬟取名小冰、小糖、小葫、小蘆。其實完全是因為小冰性子冷,見了小糖的笑容便像吃了糖一樣,小葫小蘆都是悶葫蘆,隻知道守規矩。

“該吃藥的時辰了,你又在想什麼?”沈圖南點了點阿寶的額頭,試圖將阿寶從自己的情緒裏拉出來。

“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喝得起藥。”阿寶小聲的反駁著,“許多人病好不需要靠喝藥。”

沈圖南挑眉,也不知道阿寶是從哪裏知道這些東西,真病倒了,喝得起藥誰會硬抗,就算是病入膏肓,隻要有藥能夠吊命,也是能拖一日便一日,不過沈圖南知曉自己的話不能這麼說,‘人間疾苦’這種事情,他的妹妹還小,不過五歲的年齡,不太適合了解,“喝藥好的快,我昨日還聽說你想出去玩?”

阿寶看在哥哥一下學,就連忙到世安院來的份上,終於悶聲悶氣的回答了一句,“嗯。”

她現在特別討厭生病,不僅渾身難受不能出去玩。就連她見人,奶娘都要勸三思,莫要讓她的病氣傳給了其他人。

“等你病痊愈了便帶你出去,如何?”沈圖南以利誘之,盼著阿寶喝藥。

阿寶的腦袋伸出來一點,將信將疑的看著沈圖南,對沈圖南說的出府略有一點心動。不過心中思忖,這些還不夠,讓她在門外站上一刻鍾也算是出去。

還沒有等阿寶給出反應,沈圖南又道:“帶你去泛湖,去食錦軒定一桌子,反正家裏會來一位表親。”

這一次阿寶不止是心動,甚至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以至於在麵對美食誘惑時,忽略了沈圖南口中所說的‘表親’。

“哥哥答應了我就不能言而無信。”阿寶糯糯的道。

小糖見阿寶總算鬆口,不等沈圖南吩咐,便連忙將盅打開。

用盅裝藥隻怕是阿寶的專屬,原本阿寶喝藥,丫鬟們也是直接端著藥碗上來。

但是誰都不知道勸阿寶喝藥要勸到何時,就算是好不容易勸成功,阿寶也有借口找,不是說燙了得等下,就是說藥放涼了藥效不好重新熬。

而這隻青枝纏金汝窯盅有保溫的功能,至少可以放上兩個時辰溫度不變,將涼到合適溫度的藥盛入蠱中,跟著阿寶耗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