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26章 外篇 山中女子
旭日初升，山間濃霧迷蒙，天地猶如掛上了一匹緞子。
養子溝崇山峻嶺，秀蘊天成，其中不乏密集的老樹古藤，奇岩怪石，星羅棋布。
山樹碧蔭霧氣難散，但在鳥語花香中，又別具一番滋味。
本來這個時辰，養子溝該是最寧靜時候，但除了流水潺潺，竟然還有人語。
“王爺，山路難行，我們為何不走官道？”
天地靜默，流水無情，隻帶來一聲幽幽歎息。
“王爺……”
“樊陽，休得多言。”一聲渾厚的聲音打斷了那人說話。
“是。”樊陽果斷應答，聲音響徹林間。
“離霆，你也莫怪樊陽，他也是為本王著想罷了。”言罷，此人驀地聲聲歎息，好不悲切。
在濃稠霧氣之中，依稀可以看見這一行大概有七八來人，為首的文士打扮，頜下三縷微髯，博帶寬袍，年約四旬，雖然眉宇之間勃勃英氣，神色卻是淒楚莫名，鬱鬱寡歡。
其身後左三人右三人，各個都是墨色玉袍，肋下佩劍。其中當先二人，一個豹目環眼，胡須濃密，充滿了彪悍勇猛之勢。另一人則是麵目清秀，神情氣度，自蘊威嚴。
一行人走了片刻，眼前突然豁然開朗。
隻見陽光嬌豔，鳥語伴著流水，微風襲來花香。不久聽到了流水潺潺，極目遠眺，才見一條清澈的小溪蜿蜒而下。
那氣勢凶悍的漢子即是樊陽，此時站住說道：“王爺請先歇息片刻，容卑職到前方探路。”
為首的文士似是對山水毫無興致，隻淡淡說道：“罷了，荒野山林，哪裏來窮凶極惡？諒那阮家小子也不過一時氣憤，你們不用這麼緊張。”
另一個目若朗星的護衛即是離霆，聞言應道：“卑職等人自然不是怕了阮……阮公子，隻是山野多猛獸，怕促防不及，誤傷了王爺。”
文士幽幽歎息，許久才說道：“你們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樊陽為人爽朗，馬上應道：“這方圓百裏的百姓都知道，這裏自然是養子溝。”
文士點頭，捋過頜下微髯，緩緩說道：“你們可知道養子溝的曆來？”
“這個……”樊陽一介武夫，雖然有一身好武藝，卻是對這些典故一竅不通。
“樊陽，這養子溝說來還跟你有一點關係。”
樊陽驚得瞪大了眼睛，連忙問道：“這跟卑職能有什麼關係？卑職雖然有個外號開山虎，卻從來沒有到過這裏。”
文士轉而看著離霆。
離霆肅穆說道：“這可跟你開山不開山沒有關係，隻因這山得名於一個樊姓女子。”
樊陽恍然大悟，卻不說話，等著離霆把養子溝典故道出。
原來養子溝，是貞觀末年巾幗名將樊梨花生子、養子、教子之處。樊梨花烈性女子，忍受了丈夫薛丁山三次休辱之苦，憤然離家而去，跋山涉水，到了此處安營紮寨，後產下薛剛，並教其十八般武藝，教以懂得精忠報國。此間樊梨花還在養子溝內三戰匪首，為民除害。後人為了紀念梨花，故稱此地為養子溝。
樊陽聽罷大笑道：“我們樊家男丁自然都是英雄好漢，女子也是巾幗不讓須眉。”
文士說道：“此地雖然荒涼，卻也不甚危險，我們繼續前行吧。”言罷，走是眾人之前。
一路溪水清澈幽綠，兩旁道上又佳木蘢蔥，奇株異草，姹紫嫣紅，一相配合，煞是好看。雖然文士此刻心中鬱結，但是看見這般山水，也稍稍開懷。
驀地，離霆走到眾人之前，伸手攔著，沉聲說道：“王爺且慢。”
“怎麼了？”離霆素來沉穩，此番舉動，定然是發現了什麼。
樊陽環顧四周，說道：“難道阮……阮公子真敢追過來？”
“不是，你們看前麵，好像有個人。”離霆指著前方，眾人警惕看去。
隻見在小溪之中，一個白色物事漂浮其中，沿著飛濺而下的溪水撞到了淺灘上。樊陽睜大眼睛看了一會兒，猛然大喝：“是一個人！”
文士眉頭一皺，也認出了那白色物事是人無疑。而且此人長發飄零，渾身素雅，纖腰束帶，該是一個女子。
他憶起了這些天的經曆，心中一疼，當下揮手命令：“離霆，你去看一下。”
離霆領命而去。
隻見他把人撈在地上，探息把脈，而後把人抱著過來，回複道：“王爺，是個姑娘。此人滿身傷痕，可能是從山上墜落。不過她冰涼透體，竟然還有一口氣存留。隻是不知她在水中漂流了多久，此時已經氣息奄奄，快要回天乏術了。”
養子溝有一深潭飛瀑，一瀉萬裏，又與十數裏峽穀山水相伴，竟然讓他們一行人撞上了她，也是命不該絕呀。
文士看著女子亂發蓋臉，身體一震，像是什麼刺痛了他，馬上撲過去撩開發絲，隻見一張杏麵蒼白得毫無血色，一雙遠山黛眉低垂，紅唇發紫，恍如死人。
文士驚訝得雙眼瞪圓，大口喘息，隻覺胸口劇痛，一手捂著心口，一手顫抖地指著地上女子，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喃喃說道：“娉……娉……娉婷，娉婷啊！”他本是俊朗雅士，此番一激動，驀地淚流滿麵，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不止。
離霆自是明白文士，勸道：“王爺，這不是娉婷小姐。”
文士一聲怒喝，竟然充滿了霸氣。隻聽他字字鏗鏘，緩緩說道：“誰說不是？這分明就是娉婷！”
樊陽粗莽，口直心快說道：“王爺，這真的不是娉婷小姐。娉婷小姐在杭州已經沉湖……”
“樊陽！”離霆大喝一聲，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縱是樊陽這般彪悍之人，也被離霆嚇住了。
“不！這就是娉婷。你們看她麵目，和娉婷何止四五分相似？她從水中而來，一定是娉婷托魂來找爹爹了。”文士似笑卻哭，說得好不悲切。
離霆察言觀色，隻好應道：“王爺，這位姑娘氣息斷斷續續，恐怕……恐怕……”他垂頭不敢說下去。
文士聞言大驚，嚇得雙腿幾乎發軟，但轉眼又振袖一揮，命令道：“離霆，樊陽，本王命令你們一定要保住娉婷，她要有個閃失，本王要你們性命！”
離霆再度把脈，應道：“王爺，此人不僅……”
文士怒喝道：“你不用說了，救不活娉婷，直接提你們的人頭來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