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白無常與5737號早已經灰飛煙滅,也仍然償還不了華家的血債,還有那些無辜被殘害的生命,需要我們用更多的潛心修行來安撫他們不安的魂靈。
每當師太們的吟誦聲漸漸將息,木魚聲停止的時候,思念便重重地席卷而來,不可遏製地啃噬著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不敢說疼,不敢呼喚遠山的名字,不敢說我愛他……
在一個陰雨綿綿的黃昏,媽媽象往日一樣領著我走進瓶廟。
“然然,來,跪下上香。”
一直以來我都隻是看著媽媽上香,幫著媽媽拂掃祭台擺放祭品,從來沒有自己跪下過,不明白媽媽為什麼會突然要求我跪下,因此有些疑惑地看著媽媽,沒有跪下。
“跪下。”媽媽簡單地重複了一句,但態度十分堅決,我跪了下來。
媽媽在我的身旁跪下了,一邊上香一邊喃喃地祭拜,我隻能斷斷續續地聽出幾句,並非象往日那樣的贖罪式,而是在為我祈福。
直到所有的儀式都完成,媽媽都沒有向我解釋,她默默地走出瓶廟,我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也不想問什麼。
哀大莫過於心死,祈不祈福對於我來說,都無所謂。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媽媽靜靜地躺在我的身旁,沒有醒。
我坐在她的麵前靜靜看著她,她的臉很安祥,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穿著平日舍不得穿的那件灰白底繡著一朵藍蓮花的旗袍,雙掌交握平放在胸前,就如此時庵堂的門前大水缸裏的那朵藍幽蓮。
一直到師太們的誦經聲與木魚聲四起,我才猛然驚覺,我最後的親人,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已經離我而去。
她是不幸的,但同時也是幸運的,因為,在她最困苦的時期,遇到了我的爸爸,並且在爸爸的精心嗬護下,平平靜靜地生活了二十多年。
所有的一切都是依靠師太們為我打理,媽媽走時,平靜,安然。
看著媽媽留下的木魚,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響,每一聲都在告訴我,從此以後,我真正的一無所有。
離開庵堂之前,我最後一次走進瓶廟,用媽媽平日裏用的那隻拂塵輕輕掃著祭台,山神像前燭台的下方,露出灰白的紙片一角,抽出來一看,是一張舊照片。
照片上年輕時的媽媽笑得十分幸福恬淡的模樣,一眼就能夠看出她身旁的人便是年輕時期的5737號,在她的另一側則是一個看起來稚氣未脫的青年,那張臉與白無常絲毫沒有可關聯之處。
在他的懷裏緊緊地摟著一個小女孩,梳著一對朝天辮,臉蛋紅撲撲的,嬌小玲瓏的樣子,那就是當年的無夢。
從無夢,到冷然,隻有一夜之間的距離,從冷然回到無夢,也隻在一夕之間,可是,又有誰能夠告訴我,我要怎樣才能夠活回我自己?
我將舊照片放在燭火中點燃,看著它在火光之中一點一點的卷曲然後變成一片煙灰,一吹,四散的煙灰撲麵而來,留下了我不可磨去的恥辱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