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上原諒不原諒,過去你造的孽,我一輩子吃齋念佛幫你還,隻求你洗心革麵做個好人,別再造新孽,就阿彌陀佛,也不要再來打擾我們安寧,各自隨緣吧。”
那男人默不作聲,看著媽媽用雞毛撣子輕輕掃著祭台,一個不小心,碰翻了果盤,那人急忙伸出手去接住了,卻被媽媽一聲斷喝。
“快拿開,你這髒手,山神不受。”
那人呆了一呆,端著果盤停在半空中,久久未放下,此時山神祭台前的燭火照在他的手上,閃爍著亮晃晃的光來,這才看清這個人戴著一雙鑲金絲邊的黑色手套,即使最微弱的燭光,依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來。
這令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一時怎麼也想不起來究竟是要哪裏見過這樣的一雙手套,唯一確定的是,他一定是我曾經見過甚至是熟識的人。
看仔細看時,那人已放了果盤,縮回手去,仍舊杵立於背光處,百無聊賴地玩弄著他的黑色金絲邊手套,每一根手指輪番地拉扯一下。
這個瓶廟內裏寬敞,但僅有狹窄的瓶口一線亮光和祭神的火燭光,所以很難看清裏麵的人臉,而且他站在背光處,倒影反而更清晰些,正低著頭,靜靜等著媽媽將祭果一一地擺好,不再吭聲。
“你還是快走吧,別再惦記我們了。這些年我們一家過得都很好,現在雖然孩子她爸爸不在了,我們娘倆過得也還算蠻清靜,不想被打擾。還有,這些錢你拿走吧,我們不要。”
這時我才看清楚,在祭台的一側,還放著一疊鈔票,看來是那個人帶來的。
媽媽輕聲歎著,放下那雞毛撣子,用袖子抹起了眼淚,那人猶豫著,抬抬手大概是想為媽媽擦淚吧,但最終還是放下了,依舊站在一旁,低聲說道:“你要是心裏不痛快,就打我幾下也行,別趕我走,就讓我多陪陪你吧。”
那人說著,跪了下來,將雞毛撣子捧到了媽媽麵前,媽媽試了試眼淚,將雞毛撣子在那人手心裏打了兩下,卻又丟開了,嚶嚶哭了起來。
“你這不學好的東西,造下如此大孽,叫我怎麼……”
那人隻是伏地,朝著媽媽磕了幾個響頭,倒讓媽媽抱著他的頭哭個不止。
為了看清楚這個人,我不知不覺地越來越往裏走,就快走到瓶腹的位置了,這時那人又說了一句:“看到你和孩子安好,我就放心了,隻是一定告誡無夢那孩子,離華遠山遠一些。”
我吃了一驚,連退了幾步,一把踢翻了一側的燭台,哐當當地跌落下來。
“誰?”那人厲聲喝問。
“是誰在那裏?”媽媽也提高了嗓子問了一聲。
我也不顧麵前狼藉,慌忙扭頭往瓶廟外麵跑,跑到瓶口的時候,迎麵一個身影迅速地從眼前掠過,跑向了後山更深處。
此時我已顧不上去躲著身後急追出來的那人,而是向著前麵那個人跑走的方向猛追上去。
因為,比瓶廟裏那個男人更讓我揪心的是,他是那個深藍色帽衫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