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姨從回憶中醒過神來,放下了手中的籮筐,笑著對我說:“按臭小子的這種算法,倒算他贏了。我得殺殺這臭小子的傲氣呀,問他想不想學學多跑幾層,或者怎樣不讓人抓回去?他想了好半晌,終於點了頭。就這樣,我成功收了這臭小子。”
不過,九姨說按照陳氏世家的規矩,徒弟是必須行古老的三叩九拜之禮才算數,而當年四歲的華遠山卻死活不幹,就是當著華老爺子的麵,他也不肯給九姨下跪。
最終華老爺子想了個折衷的辦法,華遠山對九姨行的是鞠躬禮而非跪拜禮,這不符合陳氏家規,因此九姨對於華遠山來說,也隻能算是半個師父。
“臭小子雖然調皮,但心氣兒高,學什麼都很用心,不達目標絕不肯撒手,所以,他死活糾結在另兩名沒有抓捕到案的凶手上,哎,老爺子若是天上有靈,又怎麼舍得最寵愛的孫子活得如此痛苦?”
提到華老爺子,九姨眼角那道時而淺時而深的疤痕,漸漸地凝成了一條褐色的記憶,麵色也漸漸地轉為陰暗,歎息一聲,自顧自地走入屋內,將我丟在屋外莫名其妙地傻站著。
藍屋那慘絕人寰的殺戮之夜,九姨沒有在場,她一定是十分悔恨自己沒有和華家人在一起吧,那一夜,是多少人心中無法釋懷的惡夢?
隻是,我覺得若是九姨在場,又有多少把握能製止那些手持自製槍枝歹徒的惡行?
我退出了紫藤屋,奔跑著去尋找遠山。
在古老的九層樓塔下,他靜靜地矗立著。清風拂著他的臉龐,一縷頭發散亂於額前,人與塔,如一畫簡單的素描畫。
默默地站在他的身旁,他回身看著我,擁我入懷。
正好有飛鳥從塔頂掠過,遠山抬眼仰望天空,說:“你別問我從哪裏來,要往哪裏去,我就是那鴻雁,天空就是我的家。我隻是短暫的停留,而後,我就要去遠方。”
他記得母親抱著他,就坐在九層樓塔下麵,輕聲地讀給他這首詩,那年的風吹來是柔和的,那年的母親亦是柔美若女神。
沒有想到一語成讖,成為他記憶裏永遠抹不去的憂傷,美麗的母親,以及他所有的親人,在他的生命裏隻是短暫的停留之後,去了無法觸及的遠方。
我窩在他的懷裏,為他撫去眉間的緊蹙,對他說:“我明白你為什麼生氣了,我答應你,絕不離開你,未經你允許,我不敢死。”
他眉心的皺蹙漸漸地散去,而嘴角的弧度又是微微地上翹起,握住了我被他咬過的手指看了又看,九姨為我敷上的草藥在奔跑之中早已脫落所剩無幾。
我一臉期待地看著他,等著他對我道歉,或者象往日那般輕輕地“嗬”一下,可是,他竟然是冷漠臉,撂下一句狠話來:“讓你長點記性,下回再胡言亂語,我會咬得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