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車馬如流的睿王府,如今大門緊閉,守衛森嚴。蘚痕斑斑的院中,有兩人相對而坐,正在下棋。周圍很安靜,隻有棋子叮咚敲在棋盤上的聲音。
左側那人目如寒星,望了望四周肅穆而立的禁衛,笑了笑道:“真是想不到,我衛賀居然還能活著與你相見,居然還能在這裏下棋。”
右側那人眉宇蕭索,正是慕容柯。他靜靜敲下一子,淡淡道:“老七遠沒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絕情冷血,否則,他早該將我一刀殺了才是。”
他的膝上居然靜靜的伏著一個女子。他的手輕輕撫上女子的黑發,歎道:“此生,能與婉兒共度餘生,也再無遺憾了。”他的手拂開女子披散在臉上的發,露出了女子的麵容。居然是陸靜婉。隻是此刻她的神情雖然依舊有些癡傻,然神色恬然,笑容單純,不複之前歇斯底裏的模樣。
衛賀靜靜瞧著陸靜婉,歎道:“可以如她這般,忘了所有,也未嚐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慕容柯方欲開口,突然,遠遠的傳來禮樂之聲。二人靜靜聽了半響,神情愈發的蕭索。
慕容柯淡淡道:“老七終於如願以償了。”
衛賀怔怔的望著高牆後的天空,仿佛已經癡了。
明啟七年初秋,慕容樾登基為帝,史稱武帝,改元貞和,大赦天下。武帝隨即整肅官吏,大力啟用年輕官員,推行新政。鼓勵農桑,輕徭薄賦。百姓過上了真正太平富足的生活。俱都讚頌武帝皇恩浩蕩,澤被子民。
蘇白被武帝召進宮中,悉心教導太子慕容念。念早慧,聰明異於常人。可一目十行,過目成誦。年雖幼,然論及政事,引經據典,無不精到,人皆稱奇。
貞和十五年夏,武帝突然不知所蹤。隻在寢宮中留下一道傳位詔書,令太子慕容念即位,史稱昭帝,開啟了曦國另一紀元。
又是一年初春,紫陌原上草色流翠,紫花遍地。踏青節這日,京都百姓俱都攜兒帶女,載歌載舞,歡慶佳節。昭帝慕容念與民同遊,君民其樂融融。人群外,一對風采卓然的中年夫婦默默注視著卓立於高台上的慕容念,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樾,看來念兒做得很是出色,一點也不比你差。”女子笑道,她相貌清妍,氣度舒緩,風姿若雲,卻是看不出具體年齡。
“豈止是不差,簡直比我強上太多。”男子微笑道。五官俊逸,眼角處皺紋宛然,約莫四十多歲。隻是一頭發絲黑白錯雜,頗有些怪異。然舉止間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尊貴氣勢,卻讓人覺得連對其深深注目都是一種褻瀆。
兩人相視一笑,俱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驕傲。
高台上,慕容念忽有所覺,往二人立足之處看來。卻隻看到一匹白駒馱著兩個人快速離去,其中一人似乎還回頭衝著他揮了揮手。一張字條被壓在他們剛才所站之處,被風吹得嘩嘩欲飛。慕容念躍下高台,拾起字條。上麵用描眉的螺子黛勾畫著一個大大的笑臉,寥寥幾字寫得是:兒子,好好幹,我們以你為榮!
沒有落款,沒有稱謂,慕容念卻知道留字條的是何人。
畫自然是自己的母親畫的。以前每年,他總會收到幾幅畫。或是風景、或是人物,或是工筆細描,或是隨手勾勒。再配上寥寥數語,便成了一個個別致有趣的故事,一路陪伴他漸漸長大。
而字則是父親所書。從小到大,他看了不知多少,自然一眼便瞧得出來。
慕容念手握紙條,臉色青白不定。心中卻在暗自怨念:沒見過這麼不負責任的父母,扔下兒子江山不管,自己躲到一旁去逍遙快活。卻無人在意他小小年紀便沒了父母在一旁,是否會有心理陰影。也不管江山是否會被他折騰得一團糟,倒是放心得緊。
他慢慢的將字條又讀了一遍,仔細疊好,鄭重的收進懷中,長長舒了一口氣。無論怎樣,多年來,他們曆經磨難,嚐盡悲歡。如今,終於可以攜手共度餘生。他這個做兒子的,隻有為他們由衷的感到高興。
他勾起唇角,微微而笑,右頰上淺淺一個酒渦隱現。笑意微醺,令人如沐春風,如飲佳釀。
隻這一笑,又不知勾起了多少閨中女兒的遐思,惹上了多少情債。不過,這卻是另一個故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