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家醜
第一卷 家醜
黃埔江此時是睡著了,緩緩地流動著,波光中閃動著紅的、綠的、藍的、花的色彩。兩岸異彩紛呈的眸子閃爍著,人來人往的影子像靈動的睫毛,在月光的過濾下氤氳成輕盈的飛蛾。
青藍思考了幾百個日夜,終於悟出一個道理:愛是要爭取的,愛是要犧牲的。
於是,她趁著家裏一片祥和,帶了些衣物,跑了。
夜不深沉,霓虹初上,青藍心橫橫的,穿梭在朦朧燈火中,隻奔著那個男人去了。
男人在一個咖啡館等著她。
這男人也是很講究的人,“攜帶”良家婦女也要挑個光明正大的地方。
青藍一見那男人,眉毛輕輕一挑,腮邊的一雙淺淺的酒窩就綻放了。
“傑夫,讓你等久了。”
傑夫轉過頭來,在搖曳的淡紅的燈光下,深沉的眼眸上的睫毛像兩隻小手灰蒙蒙的遮住了視線。
“沒有。”傑夫摟著女子的腰,稍稍沉思著。
“青藍,跟了我你就要吃苦了!”傑夫緊緊摟著青藍,青藍乖乖地把臉藏進男人的懷裏。
“你要相信我,我不怕。”
這句話惹了他不斷地下淚,星星點點的掛在臉上,順著黏稠的燈光滑到青藍稚氣的臉上和粉嫩的胳膊上。
青藍是鐵了心的不怕了,匍匐在她的男人的懷裏,“當當當”兩顆血紅的心跳成了交錯的鍾擺回蕩的聲音,仿佛是黎明就要被鍾聲帶回來了,翌日可以啟程了。不過,黃埔江睡了,上海城是整個醒著的,沒有黑夜白晝的區分,沒有昨天今日的輪回了。青藍自顧自地揣想今夜多麼難眠,神經是緊繃著,血液瘋狂地“簌簌”地從腳底穿上頭頂又回到血紅的沸騰的心髒。身體在積蓄著力量,暗地裏要噴出血花來。
她覺得有點驚險。
傑夫把手放在青藍細細的腰間,暖烘烘的氣息像粉撲子吸幹了他手心的潮濕。
“好吧,都是決定了的事。”傑夫咬咬牙,像是說給自己聽,幹涸的聲音低到從地底下發出來,怯生生地往上飛,輕得混到塵埃裏。
青藍端起傑夫的臉,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大大的單眼皮像薄薄的杏皮包著圓溜溜、亮著光的如杏仁的眼珠子,眼睛睜得很開,杏仁快熟透了,差點落到傑夫的懷裏。
“我都準備好了。”
這句話充滿了力量,正好像磁鐵把埋在地底下的被傑夫丟掉的勇氣活生生地扯出來了。傑夫拍拍青藍的肩膀,又增添了自己的力量。
於是傑夫彎下腰,右手提起一隻土褐色的皮箱,拉起青藍的手出了這間暖風徐徐的粉紅的咖啡館。土褐色的皮箱在傑夫的大衣衣擺上撞來撞去,發出沉悶的“怵怵”的聲音,因為走得很快,青藍的高跟鞋正“咯噔、咯噔”踩得歡,兩個聲音撞到一起,像撥浪鼓,也像青春的人兒的膽小的心。
第二天的清晨,被黃浦江上來來往往的油輪的汽笛捅破了,東方裂了一條縫,太陽伸出了半牙腦袋。碼頭上持續的繁忙的搬運工,等待下一班船的乘客和登上江岸的舶來者還是朦朧地籠罩在暈紅的晨曦中。
傑夫把臉深深藏在帽簷下,左手緊緊抓著青藍的右手,那隻土褐色的皮箱光亮的封皮麵也藏著半個太陽的光,像個魔鏡,把那些來去匆匆的腳步、身影倒映下來,這些輪回的靈魂向前向後地奔跑著,卻是一處停靠的落腳的地盤也很缺乏了。
“炒板栗子喲,板栗子喲……”一個約摸六七十歲的小個子老頭朝著來來往往的各式各樣的女人們、小孩兒們吆喝,鐵鏽斑斑的火爐子上坐著一口黑黢黢的小炒鍋,趁著一圈縫隙正在萎謝了的木炭卻燒起了旺旺的火苗,細而小的火舌冒著細煙從縫隙裏竄出來,撩人情緒。
傑夫給她買了包板栗。
青藍肩上添了一件粉白的坎肩,初春的清晨的風穿進她的細長的脖子吻了一嘴香又鼓搗著跑出來了,把脖子上散散的打著卷兒的頭發撩亂了。
青藍捏起一顆,麻利地剝了褐色的殼,把圓溜溜的仁兒扔進嘴裏。
青藍挽起傑夫的左臂,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悄悄打量著喧嘩的四周。她眼前的為著生計奔忙的人兒逐漸清醒了,汗涔涔的臉和光著古銅色的膀子的搬運工們,有的把上衣搭在脖子上,有的索性脫了這層束縛,任那硬邦邦的裝貨物的箱子在肩上刺剌剌的劃過深深地印痕。還有一兩個賣花的小姑娘,挎著竹籃埋著頭,羞滴滴地從劉海的隙縫中窺視著過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