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會寧境內的黃河,像仙人臂彎裏的緞帶、流光溢彩,嫋嫋婷婷地依著拔地而起的石林群山,回旋成婉轉的形狀靜靜流淌,兩岸星星點點布滿村落和城鎮。
兩個唐軍騎士迎著夕陽,駐馬石林坡頂。
他們好似身披暖陽霞帔,望著酡紅的落日緩緩下沉,仿佛化為熔漿、融入河水中。
天空暗沉下來,彩雲漸漸暗淡成薄薄的黛色,鎏金淌銀的黃河變為一條精工細琢的銅鏡,漫映出星河銀漢。山川由輝煌的金黃色逐漸暗淡成青灰色。
他們一動不動,神情肅穆望著眼前造化奇景,直至天色完全暗下來,銀月升起。
法爾斯深深吸了一口氣,冰涼的空氣進入肺裏,身體不由顫了顫,然後緩緩吐出一束白色氣團,竟好似在吐納日精月華。
艾爾穆白皙的麵龐仿佛冷玉,眼中光華流轉,眸子竟然璀璨如深海冰晶。
法爾斯側頭望著妹妹玉雕般的臉龐,藍綠色的眼睛倒映著星河,“我們到會寧兩天了,為何不去會寧縣城,一直在這山溝裏修整?”
艾爾穆嘴角一絲笑意,說:“這裏太美,我看不夠,不舍得離開呢。”說完扭頭看了英俊的哥哥一眼,不出所料,法爾斯一臉你驢我的表情。
艾爾穆笑了,突然說道:“你想讓闕度死,還是活?”
法爾斯睜大雙眼,不知道話題跨度怎麼突然這麼大,腦中一串問號。
兩人下馬牽著韁繩,沿著陡峭的山坡慢慢下山。
法爾斯邊走邊凝神想著,說:“父汗死後,部族裏隻有闕度和特勤阿史那的血緣與父汗最近,而且兩人勢力相當。
父汗在時,他們相安無事;父汗一死,他們立刻開始內鬥,竟下死手,同族相殘。唐皇派人調和並把部族一分為二,讓他們帶領自己的族人分別在關內定居。
如果那時不分裂,而是公平選出首領,部族不會像現在這樣衰落,為了一點水源就被製住。
十年過去了,部族裏的勇士已老,新血在關內長大,狼性全無,對唐國再無威脅。
雖然闕度性格優柔寡斷,又年老體衰,但如果我們想接收部族,他也是不會答應的,畢竟多年積威尚在。如果我們硬來,即使招到府兵,必會有掣肘,不堪大用,得不償失。”
法爾斯說到這,搖了搖頭,望著專注看著自己的妹妹,接著說:“我想過,借會寧縣衙的手把他殺了,部族必然崩散,我們容易從中取利,但部族必然和會寧當地勢不兩立,後患無窮。”
艾爾穆點點頭,“唐皇不會坐視我們壯大,部族分裂勢不可擋。
闕度做不了首領,又不堪人下,性情貪婪,行事無度,到現在才出事,隻因他是父汗的兄弟。借此機會,我們快刀斬亂麻。”
法爾斯望著艾爾穆冰雪般的側臉說:“怎說?”
艾爾穆展顏一笑,“玉門的石油有消息了,我們要快點結束這邊的事情。”這時他們已走到平緩的山坡上,兩人上了馬向營地馳去。
平緩的山穀裏,十幾個灰突突的軍帳前火光點點,山坡和山頂上數十雙狼眼的熒光明明滅滅,斥候小隊已吃完飯,沒有任務的軍漢正收拾著準備進賬睡覺。
阿雲嘎四人圍著火堆低聲交談。
大龍邊解護腕,邊問嘎子,“你不說拜托霍巴教你突厥語嗎?你學得怎麼樣?這兩天我都沒看到他。”
阿雲嘎撥著火堆,小聲說:“以前他有空就和我說幾句,基本對話我沒問題了,按現在的情形沒辦法教讀寫。這幾天我也沒看到他,不知道去了哪裏。
出發前,旅帥說時間很緊,要趕著回長安,但這兩天我們在這裏修整,不準外出,很古怪。不知道她在憋什麼大招。”
這時遠處山道上馳來一隊騎兵,快速進入營地,為首的正是霍巴。
艾爾穆和法爾斯從山坡上下來,迎了上去。
霍巴向艾爾穆叉手行禮,低聲說:“旅帥,成了。”
艾爾穆點點頭,回頭對法爾斯說:“明日卯正(6點)拔營,出發去會寧縣城。”
清晨,會寧縣城外。
一隊百人騎兵隊帶著數十頭狼軍在城門稍作停留,然後穿過城門大街,向縣衙馳去。
縣衙門口值守的白丁見是裹挾狼軍的唐軍騎兵隊,不敢怠慢,緊忙向內通報。
縣令薛長陵一聽,八成是天策府來人,慌忙叫上縣丞和縣尉一起到門口迎接。
艾爾穆率先跳下馬,見當先一個瘦小老者率眾站在縣衙門口,想是會寧縣縣令,上前相互介紹見禮,將天策府軍文遞交給縣令,沉穩的說道:“某是艾爾穆,奉秦王令,前來協調西突厥內遷部族爭水案,有勞縣尊。”
薛縣令見是個清秀的小胡人,不知和那闕度是否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