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曼看著空蕩蕩的兩個盤子，說：“好羨慕羽和晴子啊，她們現在肯定是吃飽喝足，在床上躺著呢！哪兒像咱們，又冷又餓！”說著，越發覺得自己可憐了。楊曦把腦袋擱在路曼肩頭，說：“今晚，咱們算是要相依為命了。”
楊曦望著滿天的星星，說：“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路曼同樣仰頭看著天空，說：“我也從來沒想到過。”兩人看了彼此一眼，笑得有些無奈，有些苦澀。路曼說：“我一直以為，我會一輩子跟屍體作伴。也許會找到一個理解我的人，一起打打鬧鬧地過完一輩子。”楊曦點頭，說：“我也以為，我會一直在醫院裏，直到退休。找一個我愛他，他也愛我的男人，生一兩個可愛的孩子，然後，就這麼一輩子。”
兩人一起歎了口氣，路曼問楊曦，“你還想回去嗎？”楊曦仰著頭，說：“想，可是，舍不得。”說完，自嘲地一笑，說：“我從來沒想過，我會為了一個男人，放棄了自我。”路曼伸手，拍拍她的肩，說：“我也是。明明每天都跟鄭信宇吵嘴，可是，每次想到要是回去了，就再也見不到他了，我就覺得心慌慌的，不是滋味。”
楊曦蹭了蹭路曼的肩膀，說：“你說為什麼我們會這麼沒出息？二十一世紀的新女性，獨立自主，踩著高跟鞋，遊走都市街的。現在，嗬，踩著繡花鞋，遊走禦花園，還又冷又餓。”路曼歎了口氣，說：“咱們不是沒出息，是太勇於奉獻了。為了幾個男人，就留在了這個地方，從‘踩著高跟鞋，遊走都市街’的新女性，變成‘踩著繡花鞋，遊走禦花園’的古代假淑女。”
“隻是，我有時候會想，我爸爸媽媽現在怎麼樣了？現代的我們是不是已經死了？他們養了我這麼多年，我卻離他們遠去，還未來得及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就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了。”楊曦靠在路曼肩頭，低聲說著四人共同的心事。路曼揉了揉楊曦的頭發，說：“我們確實不孝，所以，我們一定要讓自己過得很好，很幸福，才不會辜負了這些已經造成的‘對不起’。要是我們過得不好，那麼我們的不孝，爸爸媽媽的傷心，就真的一點價值都沒有了。”
楊曦笑了，抬頭看了看路曼，說：“這話真不像是你說出來的。曼，你好像變了。”路曼聳聳肩，說：“能不變嗎？以前，仗著自己有個不錯的家世，有專業的技術，目空一切，不問世事。可是現在，除了你們和鄭信宇， 什麼都沒有。”楊曦突然流下淚來，默默的，眼淚就順著眼角流了出來。
“我想我爸爸媽媽，好想好想。過年的時候，就特別想。我好後悔，為什麼我以前沒有經常回家去，沒有經常給我爸爸媽媽打電話。我已經快一年沒聽到我爸爸媽媽的聲音了。你記得我媽媽給我打的那件毛衣嗎？我還沒有穿過。”楊曦靠在路曼身上，終於是不管不顧地哭了起來。這些話，隻能對她們說，這些情緒，隻能在她們麵前宣泄。
路曼也跟著流了淚，說：“我去瑞士前還給我媽媽打電話，說她今年五十歲生日的時候，我一定回去陪她過生日。我連生日禮物都定好了，那天我媽媽收到那個按摩椅的時候，得有多傷心，多難過呀！”
她們都沒有想過，自己會莫名其妙地到一個陌生的時空，莫名其妙地，不得已地，離開了原本的生活，拋棄了不再年輕的父母。以前，總覺得時間多的是，年少輕狂，肆意揮霍著大把的青春。和朋友唱K泡吧，逛街血拚，旅遊爬山，做了很多事情，可是從來沒有想過要去陪陪父母，總覺得，時間多的是，任何時候，都可以回去陪伴他們。
離開之後，才發現，過去的自己是多麼不懂事，想陪伴父母，卻成了奢望。父母的聲音，父母的樣貌，都漸漸地變得有些模糊了。曾經那麼理所當然的事情，現在，卻是無法觸碰的傷口，一碰，扯著疼。
也許是喧囂過後，靜下來的時候，思緒就會到處飄飛，也許是她們今天受了什麼刺激，總之，今天的她們，好想回家，好想念母親有些粗糙的手，想念那個溫暖的小窩。可是，隻能想念，別無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