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就是在這樣的大雪天走的。”他接著說道,語氣平淡的好像在講述別人的生死。
這話說的我一怔,一種濃鬱的悲傷漫上心頭。
“我媽也是。”我說道。
我想起那個冬天,也是下著這樣的鵝毛大雪,也是這樣的夜晚,我剛給兮兮喂完奶,抱著她鑽進被窩,陳世炎就打開門神色慌張的闖進來。
“交警隊來電話,說爸媽出車禍了!”他一臉驚恐地說道。
我當時就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
等我跟陳世炎慌裏慌張的趕到事發現場,我爸媽已經被從車裏移出來了,那麼冷的夜,就那麼滿身是血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任憑我怎麼哭怎麼喊,都沒有再睜開眼睛。
時至今日,我仍然清晰地記得那一地雪白之上蔓延開來的刺目的血紅……
“鬱長歡!”沈七輕聲喚我。
“什麼?”我揉揉眼睛。
“沒什麼,就是叫一聲。”沈七說道,“我喜歡這種我一叫就有人答應的感覺,那個時候,我怎麼叫,都沒人答應。”
當然沒人答應,那個時候,叫天天都不應的……
我大聲吸著鼻子,把手伸進被子裏。
沈七的腳就在旁邊,我把手覆在上麵,輕輕握住。
沈七顫了一下,沒有動,也沒有吭聲,任憑我握著。
“我想睡一會兒。”他倦倦地說道。
“好,你睡吧!”我輕聲說道。
“你還走嗎?”他問道。
“不走了!”我說道。
天下之大,走到哪裏都是孤獨,不如相互依偎著取暖,也好熬過這漫長的寒冬。
沈七不一會兒就睡著了,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我又獨自坐了一會兒,困意上來,就那麼斜倚在床尾睡著了。
天快亮時,我被一陣遠遠近近的雞啼聲喚醒,睜開眼睛怔怔一刻,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我坐直身子,發現脖子酸痛僵硬,是長時間保持一種睡姿引起的,我靜靜地坐著揉了一會,便聽到金繼業的母親起來走動的聲音,和乍然吸進冷空氣輕咳的聲音。
既然睡不著,幹脆起來幫點什麼忙吧,我心裏想道,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下了床。
沈七和老胡還在沉沉睡著。
我先跑回原來的房間穿了鞋襪,重又走到院子裏,金繼業的母親正好從廚房裏出去抱柴火,看到我走過去,很驚訝。
“你怎麼起來了?”她放下手中的柴,笑著說道,“天還早著呢,快回去再歇一會兒。”
“我睡不著,躺著反而更累。”我說道,“我幫你做飯吧!”
“看你說的,你是客人,我能讓你做飯嗎?”金母說道,“你要實在睡不著,就到處走走,外麵冷是冷了點,但是剛下過雪空氣很好的。”
我覺得就算我再堅持,她也不會答應的,因為誰家也沒有讓客人下廚幫忙的理。
我不願難為她,便依著她的話到院子裏轉悠。
院子裏的積雪還沒來得及掃,除了常走的地方有幾串腳印,別的地方是一抹平的潔白。
剛來時兵荒馬亂的,也沒閑心看,這是一個非常寬敞的農家院,坐北朝南是一排五間正屋,然後東院牆和西院牆各有兩間側屋,東是廚房,西是金大夫的診療室。
正南邊是大門和高高的紅磚牆,牆下種了一圃秋菊,可惜已經凋謝了,殘枝敗葉被雪壓得直不起腰。
廚房到南院牆還有一片空地,靠山牆整整齊齊碼放著一堆木柴,旁邊還有一個壓水井,井口都被雪覆蓋了。
如此簡單,又如此純樸,讓人心不知不覺地安靜下來。
沒有喧囂,沒有汙染,沒有朝九晚五行色匆匆,沒有爾虞我詐勾心鬥角,能在這樣的地方終老一生,應該是件很美妙的事情吧?
“冷不冷?”金母出來提水,關切地問我。
“不冷。”我搖搖頭說道。
“怎麼樣,住慣了大城市,我們這農家小院是不是特別簡陋?”金母笑吟吟地說道。
“沒有,一點都不簡陋。”我說道,“像我看到的一副鄉村圖畫,就是差了幾隻雞。”
“雞呀?”金母說道,“繼業他爺爺不讓養,說家裏常來病人,養雞養鴨的不衛生。”
“這樣啊!”我點點頭,“金大夫太會為病患著想了,他真是一個醫德高尚的人。”
“咳,哪有你說的那麼好,就是心善了些而已。”金母質樸地笑道。
我們隨意聊著,我跟著她回到廚房,灶裏的火生的很旺,我就坐在灶前烤火,看著她在灶上忙忙碌碌。
過了一會兒,金繼業的父親也起來了,披著件軍大衣在院子裏掃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