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燁一怔:“你怎麼會知道——”
“三千年前,你利用鳳啻嚐試成魔之法失敗,害他肉身盡毀,三魂飛散,如今又想在我徒兒身上故伎重演?”
因為憤怒,戚景瑜聲音顫抖得厲害,釋放而出的狐威一波高過一波。
“你尚未成魔就已然身負朱雀鳳啻兩條高階妖獸的性命,我又怎麼可能再度放任你為禍世間?重燁,今日一戰,你我必有一人魂歸東海!”
那聲音朗朗,絲毫沒有被狂風暴雨所掩蓋。
說罷,九尾妖狐騰身而起,悍然攻向五爪青龍。
在他身後,兩道人影仿佛憑空出現,閻漠手持一柄黑金鐮刀縱身躍上狐背,腳下一踏借力二度躍起。
這一妖一魔彼此熟悉至極,配合起來如同行雲流水般暢快淋漓,頃刻穿透數道水柱,逼至青龍近前。
黎煥心裏大鬆口氣,這才分出精力看向另外一人,在認出蘇雲河那張臉後登時震驚。
蘇雲河手握一柄通身雪白的鐮刀,看外形竟同閻漠那把十分相似。
仿佛是感應到了黎煥的注視,他側頭朝青鳥方向無聲一哂,繼而開口,卻是對地麵的刑羿說道:“降妖師先生,既然已經部署好了一切,不如盡快調動傀儡,也好讓本尊在這有處落腳的地方呀。”
黎煥:“……”
黎煥聞言大怒,脫口道:“誰他媽是你落腳的地方?!”
蘇雲河隻是微笑:“你若是不接住本尊,單憑朱厭妖力,在這天上可維持不了多久,到時你三師兄的肉身可就要先一步魂歸東海了。”
黎煥:“???”
黎煥聽得莫名其妙,但心裏存疑又不敢真放任那家夥掉海裏去,隻得一震雙翼正欲飛身上前。
這時,隱匿於暴雨之中的上萬條引線同時顯形,刹那間,黎煥隻覺得身體僵死,一種溫柔卻又無比霸道的力量被注入進來——在那股力道的操控下,青鸞的羽翼重新展開,在空中流暢的一個轉身,色彩斑斕的長尾淩空一甩,幹脆梨落的將蘇雲河打飛出去。
黎煥簡直被尾巴抽人這件事驚呆了:“!!!”
然後聽見刑羿冷冷道:“真是自作多情。”
被借刀殺人黎煥:“……”
棲身於朱厭肉身中的某隻魔:“……”
刑羿神色如常,十指靈動同時控製起上萬跟引線編織起一張巨大的網,攔住青龍退路。重燁見身後封死,登時擰身噴出一道寒流。
緊隨其後的九尾妖狐完全沒有避開的意思,以狐威護體直撲過去撕咬上青龍脖頸。
刹那間,鋒利的獠牙刺穿龍鱗,妖血噴濺而出,青龍吃痛咆哮,利爪橫掃過來直接割穿了妖狐毫無防備的腹部。一龍一狐相互鉗製,驚天動地地翻滾出去。
“老師!”
“景瑜!”
黎煥閻漠二人失聲大叫。
閻漠見此情景雙目浴血赤紅,手腕一正悍然提起鐮刀,可兩大妖獸戰況膠著,貿然攻擊極有可能失手誤傷九尾妖狐。
黎煥焦急之情不亞於他,可身體主導權不在自己,此刻隻能眼睜睜看著卻無法移動分毫。
“刑羿!”黎煥大吼,“你他媽到底在等什麼?!”
“等一個損失最低的時機。”刑羿嗓音平靜,宛如無波無痕的幽暗潭水,“黎煥,別忘記了,你現在是受控於我的傀儡。”
“可是——!”
“你說過你相信我。”
黎煥聞言刹那靜了——
九尾妖狐傷勢慘烈,原本雪白的皮毛早已經被血漿浸透,那種他從小到大都沒聞過幾次的妖血氣味此時濃鬱到了極點。一切的一切都在一次次挑戰忍耐的底線,到最後,他隻輕聲說了句:
“別讓我失望……就行了。”
話音未落,那漫天如星軌飛散的引線再度發生變換,仿佛天羅地網收斂成束,朝九尾青龍纏縛上去,直接勒進骨肉。
黎煥簡直要被這堪稱血腥的一幕逼瘋了!
就在這時,僵死身體忽然有了反應,青鸞雙翼鋪張開來奮力振起,一對鋒利的爪張開,一左一右扣緊青龍脊背。
下一刻,鉤爪嵌入龍鱗,黎煥能清晰感受到血肉吸附在肌膚表麵的詭異觸感。
青龍痛苦的揚起脖頸,身體卻被引線纏緊根本動彈不得。它萬分怨毒地看向遠在礁石之上的降妖師,數千年來,這還是第一次迫於無奈、不得不正視它最為厭惡的東西。
“你要做什麼?”
刑羿抬頭與之對視,輕描淡寫道:“廢了你。”說話同時,引線驟然收緊,操控著利爪向兩側一扯,大力之下竟直接撕裂了龍背。
劇痛之下,青龍妖瞳瞪圓,幾乎刹那明白了對方的意圖:“不——!”
那一聲慘叫發出的瞬息被雨聲吞噬。
距戰局最近的閻漠眉心擰緊,眸底隱隱透出一抹驚色。
而這時,刑羿最後一次調動引線,操控青鸞低伏下脖頸。鳥類鋒銳的喙刺入龍背裂口,黎煥感覺自己鉗住了某種濕滑跳動的東西,緊接著仰頭將那物直接挑了出來。
那一刹那,龍威震散,東海白浪滔天,漫天引線盡數抽離而去。
失去束縛,重傷的九尾青龍各自化回人形,數百米外的高空墜落下來。
閻漠收起鐮刃,飛身下去抱住戚景瑜。
青鸞甩掉龍筋,擰身俯衝接住二人,然後用鳥爪扣住重燁,帶他們返回海岸。刑羿跳下礁石趕過去與他會合。
落地後,黎煥變回人形後將戚景瑜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然後抽出血刃割開手腕。閻漠也不跟他客氣,單手抱住戚景瑜,另一隻手捏緊黎煥腕子,將溢出的鳳血喂進景瑜口中。
等他氣色有所恢複,傷口逐步開始複原,閻漠這才鬆手,又朝黎煥道了聲:“多謝。”
“他是我老師,應該的。”說完,黎煥按住手腕站起來,轉身看向刑羿。
目光相遇,他忽然覺得有些想笑,又有些想要把這家夥暴打一頓。
刑羿心裏清楚,方才一戰不顧九尾安危,某人肯定是要不高興的。
在降妖師精準操控算法裏,任何得失隻要最終有利於己,那就是合理的。但精於計算的降妖師先生有生以來頭一次有些犯難——
這龍是廢了,可……老婆怎麼哄啊?
……
一個月後,上海市火車站。
時近六月,南方溫度上來後徹底變得濕熱難耐,即使站在冷氣充足的後車大廳裏,可隻要朝室外看上一眼都會令人覺得難以忍受。
d322號動車候車區,黎煥穿著最普通的白t恤和五分褲,嘴裏含著根冰淇淋勺,正捧著手機,一副孝順晚輩的乖巧模樣給戚景瑜發微信。
他們早在東海一戰的次日就返回北京修養,而黎煥則和沈池修一起代替老師留下來善理後事。眼下問題處理的差不多了,池修決定讓小師弟先行回京,也省得終日見不到小徒弟的老師太過掛念。
至於為什麼非得坐夜班動車,而不肯坐省時省力的飛機,大師兄表示,那天小師弟笑得一臉人畜無害,他實在不願意為了這種小事和妖孽發生爭執。
於是便有了此時在火車站等車的一幕。
在某人旁邊,飽受冷戰折磨的英俊降妖師先生默默端著一大桶被吃了一半的哈根達斯,默默等自家老婆和“分明遠在千裏之外卻偏偏存在感極強”的雄性狐妖聊完一句微信,然後再像忽然發現他存才一般挖走一勺冰淇淋,含在嘴裏繼續聊微信。
刑羿:“……”
那一刻,逐步進入妖怪世界的降妖師先生有了深刻感悟,那就是當年在協會學到的,關於“絕對不要聽信妖怪蠱惑”的守則簡直堪稱人生真理!
所以——有關“老婆到底怎麼哄”?
那還是兩人回京以後,在彼岸茶舍偏房的床上找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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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22-2016.5.02淩晨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