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了,大概也跟我叔公一個模樣……
不許吃……
當時不懂的那些弦外之音,後來她都懂了,可是如今再也無法重演。
這個人,依舊站在她身旁,她卻再也闖不進去他的心裏。
她暗暗歎了一口氣,走上前,剛想收起自己一臉的落寞傷心扯他的衣袖對他厚臉皮地笑笑時,忽然聽得看皮影戲的人群中有人奇怪道:
“聽說那蘭陵侯生平好色好玩樂,浪蕩不羈,風流成性,怎地這皮影戲演的居然就是這蘭陵侯?”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蘭陵侯啊到了自己的封地後,雖說蓄養美姬無數,可不僅沒在蘭陵犯下什麼惡行,反而廢除了蘭陵的河神祭,禁止了人祭,而且親自帶領府兵殫精竭慮三月,捕殺黿鼉,據說還因此身負重傷,當地百姓感激萬分……”
“不對不對,”有人指著皮影戲台上小人兒道:“這戲裏說的分明就是蘭陵侯最愛的女人意外葬身於江水之中,屍身遍尋不到,疑是被黿鼉吞食,蘭陵侯傷心憤怒之極才連命都不要一般去捕殺黿鼉……”
阿一伸出去的手頓住,抬頭看向皮影戲台,看著看著那些小人兒越來越模糊,不知何時,她已經是滿臉淚水。
她伸手去拭淚,忽然被人抓住自己的手,景淵見她這般模樣,擔心而疑惑地問:
“你這是為何?”低頭看看她緊抓在另一隻手裏的糖人,不由皺眉道:“這糖人我不要你便哭成這樣子?就算是使小性子也該有個限度吧!”
誰知阿一的淚流得更凶,不管不顧地撲到他懷裏,極用力、極用力地抱著他,景淵不知道她究竟怎麼了,也沒有推開她,僵了一瞬的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一邊若有所思地看向皮影戲台,隻聽得剛才談論的人繼續說道:
“這世上還有比把蘭陵侯說成是專情癡情的人更大的笑話嗎?不過是用來吸引人的噱頭,不足信的野史罷了……”
“我們走吧。”阿一放開景淵,拉著他的衣袖就走,景淵反手握住她的手,扣得緊緊地,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帶著她穿過人群,走到拐角巷子邊上一株老榆樹下的青麻石上坐下,見她一臉淚痕失魂落魄,伸手執起她的手,把她攥緊的兩根糖人都拿到了自己手上,若無其事地說:
“好吧,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這兩根糖人我就收下了,如何?”
“你看你,哭成這樣,又鼻涕又眼淚的,髒了一身好衣裳……”
她抬起臉不管不顧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臉,景淵這才看到她眼睛紅鼻子紅就連噘著的嘴也是紅腫的,心不知怎的一下子有些酸痛,他極力按捺住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把那根壽桃放在嘴邊,若無其事地舔了一口,咂咂嘴說:
“好甜,你要不要嚐一口?”
“髒了,別吃,扔了吧。”阿一啞著聲音道。
他不以為意,說道:“剛才我在那邊見到有賣羊角燈的,你等著,我去給你買一盞……”他站起來邁出兩步,阿一忽然開口問:
“不想知道我到底為什麼哭嗎?”
景淵走回她身前,俯身輕輕替她拭去淚痕,榆樹陰影下臉色晦明莫辨,道:
“你總有你的原因,不說,也許是因為說了我也不懂。”
阿一心中愴然更甚,看著景淵一步一步走遠的身影,她才知道原來要接受他真的忘記了自己的事實有這麼的難,這麼的痛。
是自己的錯,是自己把這輩子最重要的人給弄不見了……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響起然後在自己身前站定,她正想說怎麼這麼快就買到了,一抬頭卻見到高大魁梧的身影,一位陌生黑衣男子站在自己麵前,她下意識地身子往後縮去,那人道:
“姑娘莫慌,在下奉命帶姑娘去見一個人……”
羊角燈,坊間仿宮中珍貴羊角燈的製品,粗鐵線界劃規矩,剪彩為花,罩以冰紗,有煙籠芍藥之致,煞是朦朧好看。景淵從攤主手裏接過燈後,略微想了想,借過描金細筆沾了褚色丹砂,在燈上寫下了一行詩:
歲歲年年老,朝朝暮暮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