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的太醫把完脈後都相視搖頭輕歎,金針也已經施過兩輪,皇帝還是昏迷不醒氣若遊絲,楊昭揮手示意他們退下再商議醫案。這時葉城走進來單膝跪下,楊昭走到金粟宮的偏殿,問:
“顧桓有何動靜?”
“主上,顧桓把公主送回鬱儀樓,請了太醫過來診治,公主現在好像神誌還沒有恢複完全,顧桓正忙著陪她,讓屬下轉告主子幾句話。”
“說吧。”
“他說主子如今的當務之急是把負責安陽城防治安的安陽府尹和駐守在安陽東麵的驍騎營的兵權掌握手中,以防與誠親王的人煽動軍隊帶兵勤王。可以以非常時期為由,由監國太子下達戒嚴令,派人接收驍騎營兵權。另外,他還說......”
“他還說什麼?”
“他說他天明時要帶公主離開安陽,請主子放行。”
楊昭忽然想起了什麼,沉聲問道:”上官惟呢?帶她來見我!”
葉城眼神閃爍了一下,有些遲疑,說道:”上官姑娘她剛一回到德麟殿,便對屬下說她要去一個地方,讓屬下給她準備一輛馬車還有幹糧和水。”
楊昭臉色驟變,盯著葉城說:”她走了?!”
目光冰寒如雪,葉城打了個哆嗦,連忙跪下說:”她說她跟主子你約好了要去玉泉山,可是主子你有要事在身,不能陪她前去......”
楊昭冷冷地說:”原話?”
葉城支吾起來,”原話......她見到了王爺代她送給顧桓的賀禮,是西域進貢的上等絲綢,便叫人拿來朱筆在裝有絲綢的箱子上寫了一副對聯......寫完後扔了筆說這婚宴也太無聊了,不如早些到玉泉山看看日出,雖然......雖然有人言而無信出爾反爾,可她不等了......”
“然後你就替她備了馬車?”
葉城背上冷汗盡出,道:”主子恕罪,屬下本想稟告主子但當時千音樓事發突然主子分身無暇,在德麟殿等候時阿惟姑娘又喝了酒,屬下怕她在德麟殿鬧起來到時無法收拾局麵,所以讓她上了馬車,騙她說是去玉泉山,其實是回王府歇息。帶來的暗衛派了三名暗中跟著,此時應該已經在王府中歇下。”
楊昭沉默片刻,才道:”吩咐下去,加強王府守衛。她喝醉了麼?那副對聯寫的是什麼?”
“醉了,在德麟殿還清醒一些,上了馬車便昏昏沉沉。那副對聯,屬下記得不大清楚,應該是'一對新夫婦,兩架舊織機',橫批'廢物利用'......”
原來,不是不傷心,不是不恨的......楊昭淡淡地說道:
“起來吧。去給顧桓準備馬車,讓他從定暉門出宮,本王去送他一趟。對了,景淵呢?”
“景淵剛才已經匆匆出宮,往丹陽巷方向而去。”
“告訴阿逵,殺了景淵。而你,派人放火燒了丹陽巷的宅子,做事縝密一些,不要漏了風聲。”
“是。主子放心,葉城必定不負使命。”
楊昭走出金粟宮的大門,站在白玉台階上負手望天,天幕的墨藍色已經越來越淡,曙光也該來臨了吧。他楊昭辛苦隱忍了這麼多年,如今終於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獨立金階之上生殺予奪,睥睨四方。
鬱儀樓內室中,所有丫鬟都被屏退,坐在床上的明瀾淚痕始幹,望著顧桓低聲問道: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一個月前,一年一度的太學生文武獻藝那日,在校場上他險些就一箭命中我的心髒。若非妒忌,又豈會對一介書生動了殺機?”
明瀾難過地閉了閉眼睛,道:”你既然知道我與他的不倫關係,為何還要娶我?你是想利用我打擊他對不對?你現在目的達到了,我的大皇兄,從此徹底地將他踩在腳底。”
“我以為,你想擺脫他。畢竟,這樣的關係見不得光。”顧桓在床沿坐下,拿起披風給她圍上,”到別的地方去,恣意地生活著,沒有冷冰冰的四麵宮牆,沒有利用和逼迫。甚至就算你想跟他在一起,也不會有人知道。”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跟他在一起!”明瀾情緒激動,眼眶發紅地望著顧桓說:”十六歲那年,他灌了我幾杯酒行那禽獸之事我便恨不得殺了他!隻是他始終是我哥哥,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在我麵前。那些羞辱是無法洗刷的,所以我真心誠意地想要嫁給你,過尋常的夫妻生活。可是在行禮之前,他將我拉到千音樓,說是最後一次......否則要把這件事告訴你,我今天之所以會這樣,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你,顧桓!你知道嗎?我是真心實意地想跟你在一起的......”
“我知道。”顧桓看著眼前的女子哭得梨花帶雨,”所以我會帶你離開這裏。你還對安陽有所留戀嗎?”
明瀾搖搖頭,目光有些呆滯,”不留戀了,也沒有勇氣留下來,整個後宮風言風語,恐怕大皇兄也會將這件事看作一樁皇室醜聞,你若將明瀾丟下,大皇兄也會容不下我的。但是我離開安陽到建業去,我就永遠都見不到我父皇了,也沒有辦法預知等著我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