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輝煌的大廳,她終於看見了他的那雙眼睛,湛湛的桃花眼,眸色墨黑深不見底,眸光冰寒似雪不帶半點溫度,被他的目光籠罩著,除了逼人的冷意外再無其他。她找不出任何的形容詞來那張臉,眉目冷峭,鼻梁挺傲有如孤峰,薄唇棱角分明,嘴角微抿,造就了下巴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線。本可以說他俊美無儔,本可以說他有如謫仙,可是那張臉卻半點生氣都無,沒有任何的表情,不見喜怒,隻讓人想到那燃盡了的灰,敗落的衰草。
沉默、冷漠,不起半點波瀾。
推開清風閣的門,洪媽媽也不敢走進半步,隻討好地問要不要找哪位姑娘相陪,淩錚橫了她一眼,正想拒絕,景淵卻開口道:
“剛才那丫頭就好。”說著帶著便大步走入清風閣。
洪媽媽愣了愣,壓根兒消化不了這答案,過了半響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地回身去找那走了狗屎運的環兒去了。環兒聽了也是愕然,隨即就被人按住從上到下改造“粉刷”了一番,被人推搡著捧著杯盞進了清風閣。她急得小聲爭辯道:
“好姐姐,我都說了不要給我上什麼香膏香粉,我都癢死了......”話未說完就領了一個栗鑿,便再也不敢吭聲,凝神斂氣腳步輕盈地走進清風閣大門去了。
景淵穿過兩重門,便見一典雅的內室,雕花屏風後響起一個厚重威嚴的聲音,道:
“可是淵哥兒來了?常德,你怎麼不去迎迎?”
“是,王爺。”常德走出門,見到景淵微微躬身行禮,將他迎進裏間。淩錚自覺地站在門外等待。裏麵一張黃花木長幾,幾前錦繡軟墊上坐著一人,錦緞蟒袍上繡四爪金龍祥雲繚繞,景淵連忙跪下行禮:
“臣景淵見過鎮南王爺。”
鎮南王司馬靖頷首笑道:“何必多禮?我們甥舅幾年未見,今日見了麵倒像是生份了許多,常德,賜座。”司馬靖四十多歲正值英年,因著常年戎馬,刀刻斧削般的五官深刻而堅毅,一雙眼睛炯然有神,言語間既有著武將的爽直,也有王爺的威嚴。
景淵謝了座,正襟坐下,看了看給他們倒酒的常德,說:“許久不見,常總管還是隨侍舅舅身旁?看舅舅氣色甚好,想必邊境平靜無事,東晉人尚未躁動不息。”
司馬靖盯著景淵看了一瞬,道:“桓兒之前有來信說阿淵並非紈絝頹廢之人,今日一見果然遠非昨日那風流浪蕩子。家事國事天下事,你助皇帝尋到密詔,然後借皇帝的手毀了長公主府和傅家,隱忍多年看準時機幹脆利落地將對手一網成擒,這份忍耐和謀算,朝中能有幾人?”
景淵麵無表情,隻是眼中涼意更甚,道:“王爺折殺景淵了,不過是遇上了好的天時地利能夙願以嚐,替皇上分憂是我等應分之事,王爺謬讚了。”
司馬靖放下酒杯笑道:“你以為我會問你遺詔之事?你錯了,這遺詔對我而言根本不是秘密,當初還是我親手交給阿萱的。本想讓她有安身立命之本,誰知她以此來要挾皇帝,她的死與人無尤,即使我是她兄長,也難以保全她;更何況,她做過的那些事,難辭一死,隻是因為她是我親妹,我怕無顏麵對九泉之下的父皇母後所以才沒有動手而已。”
景淵有些驚訝地看著司馬靖,司馬靖喟然歎道:“當年,我的親妹將我的妻子出賣給東晉明光帝,隻因當初她求我將景遷的家人斬盡殺絕而我於心不忍留下了你和你母親的命,讓她最終失去了景遷......我和她,早就不是兩兄妹了,所以桓兒在蘭陵盡力助你,就是這個原因。”言畢,司馬靖的神色多了幾分憂傷落寞,這並非是假,景淵知道司馬靖曾挑起邊關事端不過就是想發兵奪回自己的妻子。
心有戚戚焉,他舉起酒杯敬了司馬靖一杯。
“江山若是在手,踏平東晉的土地豈非易事?”景淵問。
司馬靖苦笑,“你也想試探於本王?這江山,本王答應過她不要;桓兒他既然姓顧,自然也是不要的。世人所傳有誤,其實帶著萍衣奔赴戰場之前便已經生下了桓兒,無奈當初從歧山顧氏帶萍衣出族時是以桓兒作交換的,所以沒有人知道鎮南王世子就是顧桓。”
景淵稍一沉吟,問:“王爺今日見景淵,莫非有什麼要事讓景淵去辦?”
“皇帝顧及我兵權在握,特詔本王回京養病。可是桓兒隨楊昭到安陽已經一年,本王擔心有什麼變故,所以想讓你到康城去稍作照應,隻是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王爺這般相信景淵?景淵無才無德,更無文韜武略。”
“桓兒信你。”鎮南王迎上他的視線,緩緩道:“聽說你在蘭陵為百姓除了一害,親力親為帶著府衛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滅盡了伏瀾江的黿鼉,並廢除了河神祭祀,把農曆十一月九日定作小寒食,蘭陵百姓在那日不得生火以紀念數年來為黿鼉所害的人,如今整個朝廷,都對蘭陵侯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