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外麵本來提到嗓子眼的心緩了口氣,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緩和了下來。手心出了一層汗,我生怕皇後一個不小心惹得龍顏大怒,連帶著我和承祥也受連累。如今見此情此景,心裏卻又有些難受。
總以為帝王天生便無情,隻愛江山不愛美人,原來並非無情,隻是終免不了薄幸。心裏能裝家國,能裝天下,卻裝不了所愛的人。他終究是把自己所剩無幾的心給了眼前的女人,幸,亦或不幸?也隻有此刻,父皇才能卸下所有的偽裝,放下帝王的身份,隻如平常男子般脆弱的道一道情深意長吧。
我雖對那早逝的母妃沒有太多牽掛,但終究她是我這世上的親人,給了我四年的母愛,讓我體會了被珍視的關懷。我曾一度對這名義上的父皇深惡痛絕,因為我總能看見母妃獨自梳妝時的哀愁,這樣一個溫柔如水的女子愛上了一個高不可攀的男人,注定是淒苦的。
我突然無法再繼續譴責父皇對我母妃的辜負。因為不由己,因為求不得。
又是一聲長歎,父皇顫巍巍的手摸上了皇後的發,“念如,這一世,我們錯失了太多太多,朕總覺得還沒來得及多看你幾眼,韶華已逝,朕,便老了!”
“二十多年啊,你怨恨了朕二十多年,朕終有撒手人寰的一天,你不必再恨了……”
皇後握著父皇的手泣不成聲,“臣妾這些年憑著這股子氣活了過來,皇上好狠的心,皇上走了,臣妾還怎麼活?”
父皇又咳了幾聲,像是怕皇後會難過,顯得刻意壓抑著。隻一個勁的拍著皇後的手背,“莫怕,莫怕!朕還撐的住。”
皇後哭的顫栗,“天兒已經不在了,我們的孩子都不在了,臣妾能依靠誰?”說完便抽泣著回頭看我跟承祥。那眼裏淚光漣漣,卻又藏著些許深意。
父皇此時也注意到我們,向我們無力的招了招手,“你們過來。”
我和承祥走到床前跪下,父皇用有些渙散的眼神看著我們,好像在回憶著什麼,二十年過去,他又怎能想起那早已香消玉魂長埋土裏的靜貴妃?
父皇看著承祥,漸漸散發出一股帝王之勢,雖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卻仍然讓人倍感壓力。承祥也不躲不避,坦蕩的回視他。
“太傅的折子和定國侯的折子,朕都已看過。朕的江山要給守得住的人。”
承祥也不答話,靜靜的洗耳恭聽。
“你二皇兄是個可造之才。自古皇室子弟襲大統者隻有一位,皇子也沒有什麼不同,也有當臣子的一天。承祁——讓朕有些寒心哪。”
父皇撥動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不動聲色的說著,繼而又看著承祥,眼神閃出厲光,“告訴朕,爾等何德何能?”
承祥勾起一抹笑意,擲地有聲的說,“兒臣不為自己!不為天下!隻求能保我所護之人,許她一世太平!”
父皇深深的看著承祥,好像要看進他的骨血裏。他是否也看到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自己?
良久,太監進來又添了一次龍涎香,隻聽得那蒼老的聲音響起,“來人,擬旨!”
這一天,父皇發了三道聖旨,一道送去了琉翠宮怡貴妃的住處,一道八百裏加急送出宮外給還在回朝路上的二皇子,一道則放入了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