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當陽光輕輕落在若拙的眼瞼上時,她不舒服地皺了下眉。精致的五官在朝陽的描畫下更顯得明豔動人,仿佛都能看清空氣裏跳躍的顆粒,在她秀挺的鼻梁上遊弋,漂浮,最終於角落的陰影裏,塵埃落定。
靜謐安詳的畫麵突然被打破,若拙猛地從床上翻身坐起。
她怔怔地望著二樓起居室裏那扇弧形的窗,伸出五指,在空氣裏撈了一把。
陽光?
是的,陽光。
她昨天晚上睡覺之前明明光著腳下地去拉上了窗簾,到現在還能記得腳心踩在地板上那冰涼的觸感。
可是眼前的陽光是怎麼闖進來的?換言之,窗簾,是誰拉開的?
若拙側過臉,身邊的床鋪有些輕微的淩亂,似乎是被人躺過、又草草整理過的痕跡。
鼻翼動了動,嗅到了空氣中那似有似無的、沾染著檀木氣息的冷香,她的心跳忽然像撞上了什麼障礙物,“砰”地停了半拍。
顧欽辭昨天回來過?
這個猜測讓她心裏滋生了一絲喜悅,轉眼卻又被滿心的苦澀衝淡了。
他不愧是個行動派,來無影去無蹤。而她也是第一次發現,當顧二爺不想給她靠近的機會時,她的手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以前怎麼會覺得他好算計呢?那是因為他給了她足夠多的寵讓和縱容。這些愛就像是溫水煮青蛙般,讓若拙在潛移默化中慢慢失去了所有的危機意識,偶爾變得蠻橫無禮,偶爾變得脆弱敏感。
她歎了口氣,起身去浴室衝了個澡,換好衣服下樓吃飯。
若拙想,她永遠都會記得這一天。
高速路上和平時一樣,堵得水泄不通;河邊公園那些起早鍛煉的老人們一如往常打著太極;進了公司大廈裏就聞到了早餐包和咖啡混合的麥香味道。行人神色匆匆,d市仍舊籠罩在灰蒙蒙的天幕之下,有陽光也於事無補。
所有景象都與往常別無二致,唯獨她進了公司之後,大家看她的眼光變的複雜了很多。他們那種欲言又止,欲語還休的勁頭,讓若拙心裏好像吃了個蒼蠅似的難受。
很快的,她就明白這是為什麼了。
因為回到辦公室裏,她一眼就看到自己收拾得整潔的辦公桌上,有一封信鄭重其事地擺在那裏。雪白的信封,雪白的信紙,白紙上黑字清晰分明,每一筆每一劃都仿佛是尖利的刀刃刺進她的心扉。
辭退信。
若拙的手指猛地攥緊,平整的信封邊緣頓時被她捏出了褶皺。
屋外的集體辦公區裏都能感受到這股莫名的低氣壓,月月抱著一摞文件,很擔心地盯著磨砂玻璃裏麵那道纖細而修長的身影,透過玻璃,能看到一團模糊的卡其色,是若拙風衣的顏色。她就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長達半個多小時。
最後趙靜推了月月一下,朝屋裏揚了揚下顎。
月月苦著臉,轉眼就被趙靜奪走了手裏的文件,毫不留情地扔了進去。
看得出來,大家都很關心紀總監的情況,但是誰都不想在這時候進去揭她的傷疤。
畢竟若拙是整個公司最受歡迎的領導,每天穿著舉止都是得體大方的,無論對誰都是微笑著的,就連公司最困難的時候,她都沒有放棄過大家,而是身先士卒地踩著一雙將近十厘米的高跟鞋,一家一家的拉客戶,攬生意。
如今倒也真應了那句,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紀總監……”月月的聲音在一片靜謐的辦公室裏響起,打斷了鍾表分秒的滴答聲,“你還好嗎?”
若拙的眸光微微拉暗了一些,抬頭時臉上破天荒的沒有笑容。
她的表情無疑嚇了月月一跳,這時候月月連自己該說什麼都忘了,腦子裏空白一片,隻記得嘴唇張張合合,半天才組織好一句話:“您再找董事長求求情吧,事情不一定就沒有轉圜的餘地。再說當初這案子是交給副總監的……”
若拙心裏擰得越來越厲害,可是臉上依然平靜得很,“是董事長親自裁決的?”
那是不是證明,這一切和陸景堯沒有關係?
若拙實在不想說服自己相信這些都是陸景堯一手造成的結果,不,他一定不會這麼做。
“我們也不知道。”月月如實相告,“但是消息是從總經理辦公室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