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離婚(1 / 3)

第21章:離婚

我為自己和自己的婚姻感到悲哀。更多的,還有痛心。

我沒離過婚,不知道離婚的程序,但鬱大勇很清楚。他已經準備好了離婚協議書,隻需我在上麵簽字就行了,如果答應他所擬的條件的話。

我問:“簽了呢?”

鬱大勇說:“然後去民政局,須拿戶口本、結婚證、身份證。”

我說我明白了。

事情並沒有鬱大勇想的那麼簡單,問題出在我的名字上。

在民政局辦理相關手續、辦事員查看我的證件時,發現我戶口本和身份證上的名字不一致。身份證上寫的是齊師瑩,戶口本上寫的是齊小瑩,他們看了,說:“不行,名字不一樣,是不能辦的,你們先去派出所開個姓名更改的證明。”

和鬱大勇一前一後地出了民政局,在門口,分了手,鬱大勇說:“我去上課。”我說:“我先去去局裏,再去開證明。”然後,一個往東,一個朝西地分開了。

朝東走的我想:以前怎麼沒注意到自己的名字呢?其實,自己最初的名字叫齊小瑩,“小”,太單薄太平凡了,猶如初夏時被頑童玩膩後灑落到田間裏的一隻奄奄一息的小蝌蚪,已經耗盡了元氣。而我卻從未用過齊小瑩這個名字,這真是太奇怪了。

黃昏時回到家,見婆婆坐在廚房門口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著對鬱大勇說:“你這個不爭氣的,你要活活氣死我呀!人家都過得好好的,就你翻花樣!”

鬱大勇不吭聲。

寶寶說:“肚子餓了!”

婆婆拉過寶寶,用老手揩她的臉,自言自語地說:“乖寶貝,我的兒,走,不理這些神經病,去吃飯!”

開好的有關姓名的證明就在包裏,見鬱大勇沒問,我也就沒拿出來。

寶寶從冰箱裏找出一罐可樂,給我們斟上,舉著杯站起來,說:“祝大家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心想事成,我幹了!”話一落音,一仰脖,杯子見了底。

看著寶寶,我心裏酸酸的,因為離婚協議書上寫著寶寶歸鬱大勇。現在聽到這些話,我咽不下去。鬱大勇也舉起杯,激動地說:“謝謝寶寶!”

怎麼舍得寶寶呢?舍不得。但是,婆婆如果一天看不到她的乖孫女,會瘋的。所以,當我看著離婚協議書上寶寶歸鬱大勇那一條,沒吭聲。但是,我內心是痛苦的,我陡然有一種被連根拔起無所依托的空虛。離了婚,去哪裏,住哪裏,怎麼麵對現實麵對同事親戚朋友……這許多問題都會接踵而來。我是成年人,必須為自己曾經所做的付出代價,這就是代價。突然,我有些恨賀長春,是他勾引了我,使我陷入了無邊的深淵。

晚上,鬱大勇說:“那就等寶寶大學畢業再離婚吧。”

我說:“好。”

105

距楚江市西城區教育局不遠左邊的一個胡同裏,有個算命先生,姓邱,據說很靈驗。邱先生還不到四十歲,穿一件白T恤,臉上也幹幹淨淨,眼睛大大的,並不瞎。

賀長春說,他老婆楊翠紅為他算過命。

邱先生這樣說賀長春:“此人乃大福大貴之人,有財運,官運亨通。”還沒等邱先生算完,楊翠紅說:“你看看他命裏有沒有桃花運。”

邱先生沉吟片刻,蹙著眉頭:“喲,這位嫂子,他還真的命犯桃花,走木運。近幾年注意讓他不要和姓名中有草木的女子接觸。”

楊翠紅急了,忙問:“什麼為有草木的姓名?”

邱先生說:“比如姓楊姓朱等等都是草木姓。”

楊翠紅一聽,冷笑一聲:“我就姓楊,是他老婆,你的意思是不是不讓他和我接觸哪?”說完,皺著眉丟了十元錢到桌上,走了。

這叫前客讓後客。邱先生的算命生意好得不得了。算一次十元,卜卦一次十元。有時,一個顧客要算幾個命、卜幾次卦。邱先生總是三十五十的收。百元大鈔就揣進兜裏,十元二十元就夾在命相書裏。他家的板凳上沙發上坐滿了女人,嘰嘰喳喳的。

有人說,當女人生活迷茫不知所措的時候就會去算命。算準了,對於自己的苦難也釋然了,認為那是命中注定的;算不準,又增添了許多的懷疑,於是,注意力就轉移到對算命先生算命水平的研究上,苦難也就在不知不覺中被放下了。

賀長春問我:小瑩,你說我到底走沒走桃花運呢?

我一聲冷笑。

為了討好我,賀長春還講了許多有關她老婆的事情。

他說他老婆最初注意到我,是因為有一次她在宏偉餐廳發現我和他坐在一起喝酒。後來她特意去廚房問宏偉媳婦我是誰。宏偉媳婦說是齊師瑩,辦公室的。他老婆說:“我看她是個妖精,你以後幫忙看著點兒。”宏偉媳婦說:“辦公室的喝酒天經地義啊。”

我問:“那算命呢?”

從賀長春嘴裏,我知道了是這麼回事。

楊翠紅之所以去算命,是因為她感覺一直不順。以前和賀長春之間雖然沒有什麼話說,但也能做到相敬如賓,而且賀長春去哪裏都還把她帶著。現在呢,她覺得賀長春總想方設法推脫。

她說,中百倉儲開張了,大酬賓三天,憑小票買雞蛋大米優惠百分之三十,讓賀長春一起去逛逛,賀長春說:“要去你去,我不想逛。買雞蛋?一幫老太太排隊排到了主幹道,有那麼誇張嗎?“想想,也是,家裏的雞蛋多著呢,不知猴年馬月能吃完。

公園湖邊每到晚上六七點鍾,就聚集了一簇唱卡拉OK的,楊翠紅想瞅個機會也賣弄一下自己快生鏽的歌喉,賀長春說:“丟人現眼就在家裏,客廳裏又不是沒有唱卡拉OK的,硬要去賣唱,出那個風頭?“楊翠紅清清嗓子,也確實坑坑窪窪的,不順溜。

兒子上了個三流大學讀大一,也是三天兩頭要錢,一會兒說飯卡弄丟了,一會兒說學校要統一買係服。有次楊翠紅電話打過去,兒子的手機是個女孩子接的,聽到電話那邊丫聲嗲氣,楊翠紅恨不得把話筒摔在地上。

楊翠紅自己也不如意。前幾年在糧食局當會計,後來,糧食局的辦公大樓賣給了一家開發廊的,因為是街麵上的,又是繁華地段,人家發廊已經成功轉型為美容美發廣場了。下了崗。本來,賀長春為她找個事做也不難,難的是楊翠紅體質很虛。所以,賀長春建議她幹脆在家裏做起了家庭婦女。她長期經期紊亂,一個月要來大半個月的月經。如狼似虎的賀長春起初總是迫不及待地扯楊翠紅的短褲頭,後來摸到她的三角區鼓鼓囊囊的,一問,說墊著衛生巾,便興致全無。等到楊翠紅月經真的完了,賀長春的小弟弟硬是不爭氣,如熊市時的股市,疲軟乏力。每天除了做飯給自己吃,再就是對著電視打毛衣。楊翠紅覺得這日子也過得鬱悶,一動心思,就去了邱先生那裏。等到聽完他的胡謅,把十元錢丟在桌上,才覺得這算命實在是自己給自己找氣慪,白白花了錢不說,還弄出一塊心病。以前麼,因為有工作,無所謂。現在,弄得不好的話,意味著家庭、工作的雙下崗。不過,賭他賀長春也不敢動休妻的心思,管他什麼桃花運不桃花運,先提防著,如果有個什麼風吹草動的,就一哭二鬧三上吊,來個魚死網破、同歸於盡。

沒想到區區算命還有這等來曆。

一連幾天,在教育局辦公大樓,我都沒見著賀長春的人影。未必人間蒸發了?但又不好多問,我隻默默地寫材料。老李的病假已經休完,臉白胖了許多。他仿佛不知道我的事,仍然與以往一樣在辦公室裏說說笑笑。

老李說:“這人哪,真的算不了個什麼,還真的要看開一點。”

老楊抬起頭,說:“有什麼說法呢。說說看。”

老李呷了一口茶,接著說:“我病房裏有個男的,你猜多大?才44,在我對麵住了不到三天,就拖到太平間裏去了。唉!看著他媳婦哭得死去活來的,我心裏也酸酸的。”

老楊說:“說得也是,人一閉眼,啥都沒有了。還真該看開點就看開點。”

聽他們這來言去語,我也輕鬆了許多。我知道老李也是想給我減輕點壓力,變著法子在勸我。

第二天,我偷偷在老李的抽屜裏塞了一包碧螺春,是一個學生家長送給鬱大勇的,食品櫃裏放了好幾盒。

下午下班,我見辦公大樓的樓下站了好多人,一問,原來他們約著去醫院,說賀局長病了,急性扁桃體炎,一起去看看。我吃了一驚,那麼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怎麼就病了?想去探望,覺得不合適,於是,問他們湊多少份子,叫把自己的名字也寫上,推說家裏來客,離開了。

106

在楚江,我那當過教育局局長的爺爺,已成為一種傳說。

爺爺齊立勇是一個極其有才華的人。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尤以畫墨竹而著名。在局長位置上坐了近十年,走在楚江的大街上,人們都尊稱他為老局長。突然有一天,爺爺一紙辭呈,要辭去教育局局長職務,這一舉動令人費解。整個局裏都在猜測,甚至有人專門到紀委去探風,打聽是不是爺爺出了經濟或作風問題。結果令好奇者甚為失望,爺爺清清白白,一身正氣。沒有半點可供人議論的瑕玼。

辭職後的爺爺去了鄉下老家。

老家有一個很美的名字,叫鴿翅嶺。

被歲月漂白的土磚,堆積在爺爺的胸中,揮之不去。他們逶迤在一幅張開著的酷似巨大鴿翅的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