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楔子(1 / 1)

第1章:楔子

人生注定是一條漫漫的逃離之路,我們在靠近某些東西的同時,其實正在遠離這些事物。

——千裏煙

1

在辣妹子保姆公司,我終於等來了一直期待的男人——母親的情人。

這天,我將自己收拾得很光鮮。其實,也並沒有精致化妝,隻是用睫毛膏把本來很長的睫毛刷粗刷得更長,用粉紅唇膏在唇上抹了兩下;而頭發,栗色的,柔軟光滑,它們蓬鬆著,自然垂下肩頭;至於衣服,並不華貴,一件深藍風衣襯托出嫵媚和修長。

像我這種女孩、這個年齡的女孩,根本不需要開口說話,隻需要靜靜坐著,年輕身體便會發散出一股迷人的特別氣息,就會自然而然勾引上我所想要勾引的男人。

畢竟,我才22歲。

沙發上坐著幾個麵龐微黑、皮膚粗糙的保姆,除了聊天,再就是在聊天中等待客戶的挑選了。除了等,別無出路。這種等待漫不經心,沒有具體對象和時間,因為客戶都是零散自由而來。而客戶挑選保姆,就像選種馬。比如,男客戶一般挑長得順眼的;而女客戶則要挑老實忠厚、最好年紀比她大的;在吃方麵講究的人家,會在保姆籍貫是否是四川或者是否會做菜等問題上糾纏。

我,對其他客戶沒有興趣,呆在房間裏。突然,膀胱微漲,忙從高低床滑下,去了趟衛生間。就在我準備繼續去“閨房”看書時,響起了敲門聲。

人的第六感是非常奇怪的,我記得當時我的心突跳了一下,預感到即將出現的就是鍾新。

母親的情人。

開門前,我用舌舔了舔嘴唇,不照鏡子也能猜測到:臉上舒展著兩片嬌豔的花瓣。

不僅如此,通常,我還是位手腳利索的活潑可愛的姑娘。

2

還是從頭講有關我和母親情人的故事吧,在這個神秘男人出現之前。

你聽說過特麗?夏沃嗎?

特麗?夏沃,當然不是我母親,她是美國人,41歲,但我在此提起特麗?夏沃,那一定與我母親有點關係。

1990年,哦,說起來這還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特麗?夏沃,因心髒病突發而成了植物人,26歲的她結婚隻有兩年。整天躺在床上。她父母和丈夫精心嗬護著她,一直堅持了8年。8年,已經是奇跡了。後來,她丈夫申請拔去她的進食管,他希望妻子有尊嚴地死去。法院批準了。但兩天後,另一法院做出相反判決,進食管再次插上。後來,進食管再次被拔去。說到這裏,我自己都厭煩了。因為事情並未就此結束,特麗?夏沃的父母向州長求援,進食管再次被接上。特麗?夏沃的丈夫憤怒了,上訴到最高法院,法院再次判決拔管。

醫院最終拔去特麗?夏沃的進食管,3月18日。

3月18日,特麗?夏沃最終被拔去進食管的這一天,也是楚江的一個春天,我之所以念念不忘這個故事,是因為,這一天,我母親因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而成為植物人。

稍縱即逝的呼吸曾徘徊在特麗?夏沃的鼻翼間,漫長達15年的臥床時間裏,她曾有過思想嗎?除了丈夫,她是否還有自己的最愛?在追問特麗?夏沃的同時,我把目光投向我的母親——

她,軀體插滿導管,生命已經靜止。

整整8個月,她一直在楚江人民醫院的病床上躺著,準確地說,是平放。沒有疼痛,沒有聲響,雖然每天我輕喚著她。

她變成了一個幼稚的頑童,我搜腸刮肚,把記憶裏童年時期她教我的歌謠重新唱給她聽,一遍又一遍。

她選擇了永久沉默,高貴而神秘。

除了針管裏液體的流動,除了病友傳出的呻吟,除了對麵婦產科大樓剛誕生嬰兒的啼哭,母女對峙的時候,我能感覺到有某種超乎尋常的事物漂浮在空氣中,它使我倍感壓抑。對於每天往返於醫院與家和公司之間的我來說,這種漂浮物已變成了懸浮在頭頂上的石頭,時刻要砸下來,砸中我。

我必須離開原地。

召喚,促使我下決心走向與這聲音緊密相聯的遙遠和陌生,帶著我僅有的500元錢。